眨眼間就到了運動會當日下午,我和夏詠瑤作為杜嘉寧的朋友來到運動場替他打氣。小學生在跑道上上演一場接一場精彩的田徑競賽,工作人員和教師在場地來來往往,看台上的吶喊、喝彩聲和吹氣棒的梆椰聲響徹雲霄,氣氛熱鬧至極。

然而,杜嘉寧遲遲還未出現。

事實上,自從前天黃昏在西貢練習後,杜嘉寧便失去聯絡,連昨晚原定的最後特訓都沒有來,使我和夏詠瑤不禁暗自擔心起來。

「咳……杜大哥昨天沒有來練習,連訊息都已讀不回。他該不會打算臨陣退縮吧?」

夏詠瑤的話沒有錯。撇開腳傷不說,杜嘉寧本來就是典型的書呆子,對運動一竅不通。所以,要他在跑步比賽中奪冠是不可能的任務,打退堂鼓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But,我相信他!信任的力量比想像強大。

「他一定會來。」

「真的嗎?」夏詠瑤半信半疑。

「嗯,反正我們不是還有後備方案嗎?我可是風一樣的雞。」我指著自己的運動服裝。

「白痴。」夏詠瑤沒好氣地笑道。





最壞打算是我和夏詠瑤代替杜家夫婦出場。我和夏詠瑤雖然沒有玩過甚麼二人三足,但我堅信我們的默契不會比誰差。我經常泛出一份莫名的悸動,彷彿跟夏詠瑤已經認識了很久,最近,就連夢裡都出現一些奇怪的場景⋯⋯

譬喻我和她在咖啡店內談笑,大家啜著同一杯黑咖啡,然後她娟容扭曲地嚷著很苦;我們在西門町被那個臭小子騙愛心筆,我還他媽的掏荷包呢。

然而,當我驚醒過來,轉身看見簡秋樺的臉蛋時,我說服自己:「這是妄想。」

話說回來,希望我和夏詠瑤的最後方案用不著吧,不然即使四人三足比賽勝出都毫無意義,他的婚姻將無法挽回。

「不過,小學生的運動會實在讓人懷念呢!」夏詠瑤台倚住欄杆看向下方跑道,呷一口罐裝咖啡。





「嗯。」

一襲柔和的微風吹散她的長髮,白皙的側臉、像洋娃娃的長睫毛、眼角下的小美人痣和那張淡櫻色的嘴唇,剎那間讓我想起聖誕節的畫面,耳根也不自覺紅了。

我聳聳肩,將視線移開:「嗯。咦,你怎麼轉飲這個牌子的黑咖啡?」

夏詠瑤愛喝意式泡沫咖啡。

「很苦啊。」她的語氣像夢中如出一徹:「但喝著喝著就不知不覺習慣了,嘻嘻。」

「有研究指愛喝黑咖啡的人都有自虐傾向。恭喜你,解鎖黑咖啡的技能。」

我笑著伸出手,夏詠瑤輕輕握住。

就在這時候,一群小學生在通道上追逐,剛好把夏詠瑤撞得往前一栽。我下意識地拉住夏詠瑤的手心,把她拉進懷中!





我們屏住呼吸,一時間誰都沒有鬆開手,跟平安夜在聖誕樹下一樣⋯⋯

直至楊美玲的聲音傳進我和夏詠瑤耳畔,我們才尷尬地鬆開對方。

「 抱歉,我能打擾一下嗎?」楊美玲打量我們,露出古怪的笑意容。

「一會兒的比賽要麻煩你們陪樂仔跑一下,好讓他別太失望。不過,看你們這般甜蜜,跑第一都沒有問題啦。」

我擺手應道:「不不不,只是一場誤會。再說,杜大哥肯定會出現,我們再等一下就好。」

楊美玲苦澀一笑:「家庭項目都快要開始,嘉寧不會來了,要來的早就出現。我已經白等了很多年,要等都等夠了。這次就當最後一次吧。」

「好啦,一會兒見!」





楊美玲語畢便急步離去。她的話聽上去似是釋然,但可憐的紅眼眶卻無聲出賣了她。



滴答,滴答。

運動場上的大鐘滴答轉動,為杜嘉寧的婚姻倒數。

剩下最後五分鐘,四分五十九秒。

五十八秒。

經過一連串的賽事後,終於到壓軸的家庭項目-「三人四足」,可惜主角最終沒有出現,我和夏詠瑤只好帶著樂仔,硬著頭皮上陣,按照大會指示到跑道外聚集熱身。

然而,這時候變故徒生!





「唔?又是你!」小學老師朝我的方向走來。

「Shit⋯⋯」我暗罵。

幹,被認出了!眼前這個男人正是當日被我在校務處外罵了一頓的老師。

如果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杜嘉寧的兒子跟憑美悠讀同一間小學,只是,我又怎會料到在這個關頭遇上麻煩呢?

「先生,這是你又是誰的爸爸?你真的很喜歡裝父親啊!」老師語帶不善。

我挺直腰板,應道:「咳,我們是家長的朋友。」

楊美玲焦急走過來:「樂仔爸爸⋯⋯突然有工作,所以來不了。」





「這就難辦了!要按報名表的人名來參加比賽,否則要是大家都請槍,把奧運選手叫來還得了?」老師故意刁難。

正當我和夏詠瑤陷入窘境,好像動物園的白痴猩猩,被眾人圍觀之際,一把熟悉的叫聲響起⋯⋯

「我到了!!!!!」

杜嘉寧在最後關頭終於趕到了!他身穿運動服,揹住一個黑色背囊,剪了一頭清爽短髮,老套的眼鏡不見了,額頭紮了一件跟他格格不入的頭帶,前方還寫著兩個大字。

「必勝」。

「爸爸!是爸爸啊!」樂仔朝杜嘉寧興奮揮手。

我和夏詠瑤不約而同的揉眼睛。這個給英雄出場的男人真的是我們認識的撲克臉編輯嗎?我瞄了楊美玲一眼。她倒沒有震驚,只是眼眶水汪汪的,僅此而已。

他氣喘如牛擠出人潮,一手舉起,另一手拖住楊美玲:「不好意思,剛剛塞車!我是父親,我跟老婆照原定參賽,這樣沒有問題吧?」

「對!可以吧?哼!」我撿回一個一個尾彩,暗自鬆一口氣。

「呃⋯⋯沒問題。人齊就準備吧。」老師被杜嘉寧的氣勢壓倒,也不好繼續說下去。

如是者,隨著杜嘉寧及時趕至,這場影響他一生的三人四足比賽正式開始!!!

Bi!!!!!


初賽的起步槍響起的一剎,站在起跑線的家庭同時跨出腳步,朝彎位後的終點進發,看台上氣氛高漲,打氣聲震耳欲聾!

由於參加比賽的隊伍眾多,因此這場壓軸的三人四足項目分為兩輪,每輪的前三名。換句話說,杜嘉寧要完成妻子開出的要求,首先必須在這場初賽奪取前三名,爭取決賽資格,更要在決賽奪得冠軍,可謂難關重重。

話說回來,杜嘉寧夫婦和樂仔起跑便慢了兩拍,落後於另外七隊隊伍。不過,杜嘉寧沒有落後,卻沒有放棄的意思,依然咬緊牙關追上去。

一百米後,杜嘉寧一家仍然落後兩臂之距……

我倒沒有太意外,畢竟杜嘉寧平日衝刺一百米已經是極限,然後是嘔白泡的老梗。而且,三人四足其實像乒乓球和網球雙打,這種團體賽考驗的不只是個人體能,更重要是的隊友之間的默契。

過去一星期,杜嘉寧的特訓不過練練體能和步姿。他還未真正試過三人四足的跑法,現在臨急抱佛腳,跟楊美玲和樂仔默契自然不足罷了。

無論如何,現在唯有盡力往前跑吧!

我和夏詠瑤的視線落在內圈的杜嘉寧身上。當我已經打定輸數之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時候,夏詠瑤用力喊出一句話,讓我的打氣聲卻卡住喉嚨中。

「叫呀!給一點掙扎!!!」

眼前的景象讓全場的吶喊聲都嘎然而止⋯⋯

如果硬要我具體描述,這絕對是充滿驚嚇和意外的奇蹟……

出現了!

杜嘉寧的神級跑姿!

「啊~啊~呵~啊~~~~~~~」

一如往日練習到極限的情況,杜嘉寧高亢的喘氣聲像女子呻吟,在落針可聞的跑場上響起,怪異的跑姿更成為全場焦點。

另外的家庭隊伍好奇地回頭,也許未見過這種滑稽的跑姿,有的驚訝得剎停腳步,其中兩隊更直接陷家剷在跑道上,變成滾地葫蘆!

這是黃金機會!

「跑!」

「快點向前跑啊!」我握住欄杆竭力咆哮。

杜嘉寧一家望我一眼,然後趁著對手仍未回過神之際,三人邁步往前急氣直追,眨眼間拋離其餘的參賽隊伍。當參賽隊伍和觀眾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們一股作氣地邁出腳步⋯⋯

一步一步!

最後,衝過終點線!

「瑤,你早就猜到?」我打量夏詠瑤。

「反正就是贏了……吧?呵呵呵!」夏詠瑤鬼靈精地笑道。

杜嘉寧憑著與生俱來的缺陷,不……是奇招,意外成為初賽的第一名!

挽救婚姻的第一步

本來我要趁休息時間恭賀杜嘉寧,不過接下來的對話讓我猶豫,甚至一度恨不得這個「背叛者」輸掉這場比賽……



運動場的更衣室內,距離三人四足決賽剩下二十分鐘。

決賽的結果決定杜嘉寧的幸福。如果人生是無可避免的戰鬥,那這場決戰是杜嘉寧的重大戰役。

我走進更衣室便看見杜嘉寧脫下跑鞋,獨坐在角落的在長椅上。他一邊發出「唔唔」的忍痛聲,一邊用繃帶重新紮緊紅腫的左腳。

「呼……」他痛得瞇緊眼晴,冷汗沿額頭滑落鼻尖。

傷勢嚴重了,我暗忖。

「林文冬?」杜嘉寧抬頭看見我,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我遞上一樽冰水,訕笑道:「喂,別死撐啊!」

「謝謝,只有這場比賽,怎樣都不能輸。」

杜嘉寧咬碎兩粒止痛藥,然後咕嚕咕嚕地灌光冰水,凝重地說道:「我有事情現在要跟你說。」

「怎樣啦?比賽完再說啦。現在專心追老婆重要啊!」我不以為然地笑道。

杜嘉寧搖頭,歉然道:「一定要現在說⋯⋯對不起。」

一陣不祥的預感升起,我的笑容僵住。

「對不起?」

「因為現在的運動會,我的工作沒有了。一會兒的比賽如果輸掉了,我的婚姻和事業同時完蛋。」

「你再說一次?『我的工作沒有了』是甚麼意思?」

事實上,我心裡很清楚杜嘉寧這句話背後的潛台詞。

「我不再是出版社編輯,而那間出版社現在不願意替你出書。所以,出書的事情可能比預定的時間押後一點,對不起。」杜嘉寜直接說道。

砰!!!我一拳砸在更衣長椅的柱子上。

「所以說,你因為追老婆!因為一個小學運動會,使我的努力泡湯了?你不是說只要我勝出甚麼小說比賽,出書就是鐵板釘釘的事嗎!」我揪住杜嘉寧的運動服。

「你說的我都做了!然後呢?現在你才跟我說沒戲?因為要追老婆,所以你出賣了我!」

今天的我打倒昨日的我,這一刻我情願他放棄自己的婚姻都不要搞砸我的事業。我知道這個想法很自私。

但,你們無法想像我到底付出幾大努力!

「對不起,我-」

砰!

這一拳,我直接揍在杜嘉寧的臉上。

「叛徒。」我癱坐在長椅上,冷冷看著嘴角破皮流血的杜嘉寧。

「我會幫你出書。」

杜嘉寧站起來:「即使世界上沒有一間出版社相信你,我都會讓你的愛情小說擺在書店的書架上。每一個都有忘不了人;忘不了的事物;忘不了的心情。我忘不了我的老婆和兒子;忘不了我的家庭;忘不了年輕時的熱情。」

杜嘉寧瞧看我一眼:「我昨天一直在想,我為了這場婚姻可以付出幾多?事業還是家庭重要?唔,如果吃大便可以追回美玲,我會照吃不誤!當我想到這裡,我就有答案了。」

「你不會贏,你只是一個運動白痴。」我冷道。

「嘿,有些戰鬥即使知道會輸,都要戰鬥到最後。」

杜嘉寧語畢便一拐一拐地走出更衣室,儼如一個毅然赴死的勇士。



我和夏詠瑤看著杜嘉寧一家走向起跑線準備,距離決賽還有五分鐘⋯⋯

「冬,你怎樣了?」夏詠瑤察覺我和杜嘉寧的異樣。

「叛徒。」

然後,我忿忿然地說出剛才在更衣室發生的事情。

「這傢伙為了這場比賽,連編輯工作都放棄了。現在我的心血都泡湯了。剛才那場比賽的怪招已經不管用了。對,他最好就輸掉!輸掉就好!」

夏詠瑤輕聲問道:「你真的這樣想嗎?」

我愣了愣:「⋯⋯當然。」

「所以,你因為他是你的編輯,能夠幫你出書才會出現在這裡嗎?」

「我⋯⋯」

「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嗎?」夏詠瑤笑道:「放心囉,即使他最後不能幫你出書,我都會做你第一個讀者,唯一一個讀者。」

「你白痴。」

不知怎地,我的怒火無聲熄滅,臉上不自覺掛起一抹笑意。

當起步槍響起,決賽正式開始。三人四足項目的比賽時間單人比賽般長得多,不過就是這短短兩百米距離主宰了杜嘉寧的終生幸福。


也許因為汲取了初賽的經驗,杜嘉寧一家這次起步沒有明顯落後。可是,杜嘉寧因為腳傷的劇痛,節奏變得紊亂。另外,這場決賽的對手比之前更強,領先的家庭還是運動健將型的,所以即使他們起步沒有遲緩都被漸漸被拋離⋯⋯

十米。

二十米。

三十米。

一二,一二!

杜嘉寧的步伐太亂,再這樣下去了!我不禁在心裡焦急。

這時候,我瞄了背後的廣播室的玻璃一眼,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這邊!」

我二話不說便拖住夏詠瑤衝進廣播室,裡面只有一個一臉懵然的工作人員。我點了點頭,甚麼都沒有說出口,夏詠瑤已經心神領會。

「了解。」她淺淺一笑。

夏詠瑤將工作人員連人帶電腦椅一同趕出廣播室,然後咔嚓鎖上門!

我望向玻璃外的跑道,深吸一口氣,然後對咪高風大喝:「Testing!」

我的聲音從運動場所有喇叭響起,同時從廣播室的門隙傳回來⋯⋯

「杜嘉寧!!!!!!你這個死叛徒給我聽著!!!!!!」

「一二!一二!」

「左右左右左!!!」

「就算斷腳都要繼續向前跑啊!把老婆和事業都給我他媽的贏回來!!!左右!左右!」

「不能放棄!你現在不跑,以後都沒機會跑了!!」

我無視在外面不斷拍打玻璃的工作人員,吶喊聲在運動場上迴蕩不息,為我的編輯,為我的前輩,為我的好朋友打氣。

我相信我就算當不成世界上最屌的作家,都可以成為最屌的啦啦隊了。

與此同時,跑道上的杜嘉寧偏頭看向我,點頭如搗蒜,然後咬緊牙關,搭住太太的手臂往前狂奔。他像打了雞血似的,忘記了自己的腳傷,步伐愈來愈快,跟太太和兒子的默契愈來愈好!

一百米後,杜嘉寧一家已經由最尾追過第四名,擠身三甲!

一百五十米的大彎,口吐白沫的杜嘉寧成功超越內圈的第三名!

第二名!跟第一名的家庭剩下三臂的距離!

「再快點!再跑快一點!!」我抓住咪高風咆哮,卻被場上熱烈的吶喊聲蓋過了。

一百七十米!兩臂之距!

「還差一點!」我和夏詠瑤緊張得握住對方的手心。

一百九十米!!!終點線近在咫尺。

杜嘉寧終於和第一名的家庭平肩了,運動場的觀眾屏息以待,全場注視這個由最尾追上第一的奇蹟家庭身影,而我和夏詠瑤跑出廣播室,在欄杆前幾乎緊張抱在一起了。

二百米,當杜嘉寧跟第一名的隊伍一同衝線時,全場頃刻陷入沉默了⋯⋯

杜嘉寧一家最後還是落後一步,成為三人四足的亞軍。換句話說,他沒有完成楊美玲的約定,無法挽回自己的婚姻,只能接受離婚的結局。

果然,有些事情不是說多努力就能夠成功⋯⋯

「完了⋯⋯」我呆滯地呢喃。

杜嘉寧像英超球員痛失冠軍一般跪在賽道上,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這場運動會可能是他一生押最大的賭注,而他卻輸得一塌糊塗。
工作也好,家庭也罷。

正當我打算走上前安慰杜嘉寧,夏詠瑤輕扯我的衣袖,悄聲道:「慢著慢著,不要太早下定論呢,嘻嘻。」

「唔?」

杜嘉寧牽起楊美玲的手,旁若無人地走到運動場中間的頒獎台前,然後儼如求婚似的單膝跪下來。

楊美玲尷尬地打量四周,問道:「比賽已經完了,你又想怎樣?」

「這場比賽靠一個人跑不了第一名。不不不,就算一個人跑到第一名都沒有意義。一個人,我再努力都跑不下去。對,剛剛挑禮物所以差點遲到了。」

說罷,杜嘉寧狼狽地站起來,從褲袋掏出一條吊嘴頸鏈,溫柔地戴在楊美玲的脖頸上。

楊美玲摸住頸鏈,意外地看著杜嘉寧,兩行淚水不知不覺便從臉蛋淌落。或許,她這些年來一直在等這個時候出現,現在終於等到了。

「玲,之前的十年我落後了,但我會盡力氣追上來。我之後可能會很窮,我們要一起捱日子,會記得你生日,我們的週年紀念日
⋯⋯往後的十年,我會跑得更快。我有跟林文冬練過,現在跑得很快!」杜嘉寧拍心口保證。

「捱就捱啦,但你跑太快,那麼我們追不上了囉。」楊美玲破涕為笑。

「那個⋯⋯我們不離婚,對嗎?」杜嘉寧搔搔頭。

「下一年我們要冠軍喔。」楊美玲像羞澀的少女般埋進杜嘉寧懷中:「嗯,要一起跑,一家人一起做冠軍。」

杜嘉寧攬住楊美玲,回頭對在場的觀眾興奮的豎起勝利手勢,成為這場小學運動會的MVP。

寫到這裡,我有三件事必須記下來。

第一,我要恭喜我的編輯兼好友成功挽回自己的婚姻。

第二,我懷疑這個傻呼呼的熱血男才是杜嘉寧的真面目。

第三,夏詠瑤的手很軟,很溫暖⋯⋯


運動會順利結束,杜嘉寧向我和夏詠瑤道謝,把接下來的「大計」告訴我後,亦一家先行離去⋯⋯

黃昏的光線把我和夏詠瑤的身影拉長,我和她在空曠無人的跑道上追逐嬉鬧。這時候,我們都沒有為意到簡秋樺正在觀眾席的角落把一切看在眼裡。

是的,我的女朋友。

「好啦,停停停,不玩啦。」夏詠瑤忽然剎停腳步,微喘地說道。

我停下來,得意地笑道:「怎樣了?終於肯認輸吧?」

夏詠瑤負手往後退挪一步,輕聲道:「再這樣跑下去,我們都會輸。你在那裡,而我站在這裡,這是我們的距離。」

我瞬間明白她的意思,試探地踏前一步,拖住她的右手。

「那麼⋯⋯我們跑出賽道不行嗎?凡事都有可能,杜大哥都可以追回老婆,我-」

「現在這樣,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呢。」夏詠瑤搖搖頭,鬆開我的掌心,勾起我的尾指:「完成我們的《愛情遺物處理計劃》,你一定會幸福,這是魔咒喔⋯⋯我們約定囉,嘻嘻。」

我杵在原地,茫然看著夏詠瑤的背影愈走愈遠,雙腳卻不聽使喚,怎也邁不出去。

「我們約定了?這道聲線我在哪裡聽過⋯⋯」我呢喃。



烏溪沙高爾夫球場。

高爾夫球車駛過綠油油的草坡地,在太陽傘前停下來。林文冬一臉困惑地坐在車上,視線停留在身穿休閒運動服飾,戴太陽眼鏡的夏明禮身上。

一小時前,林文冬從張三瘋的工作室離開,正準備回咖啡店寫稿時被一輛黑色房車攔住去路⋯⋯

「老闆想跟你見面,好好談一談。我老闆是詠瑤小姐的父親,你應該沒有理由推辭。」夏明禮的秘書這樣說道。

如是者,林文冬在夏明禮的司機和秘書邀請,半推半就的來到這裡。

啪!夏明禮動作標準地揮桿,高爾夫球應聲擊上半空。

「喔,你來了?」夏明禮回首與林文冬對視,擺出一副不怎親近的笑容。

林文冬觀人於微,自然看出夏明禮的表情背後的心思。 突然將自己叫來,大概不是閒著沒事幹罷了。

來者不善嗎?林文冬暗忖。

「你好。你是夏叔叔,詠瑤的父親?」林文冬佯裝若無其事,語氣保持友善。

「喔,沒錯。」夏明禮淡笑:「要試試看?今天的天氣最適宜打高爾夫球,你覺得呢?」

「抱歉,我不懂。」林文冬直白。

「是嗎?沒關係,坐吧。」夏明禮把球桿遞給助手,然後邀請林文冬坐在太陽傘下。

「我以前顧著埋在辦公室裡工作,後來才發現打一場波勝過在會議室談十天。生意就是這樣的一回事。我每次談合約都習慣帶客人到這裡,十拿九穩呢,嘿。不過你應該只會甚麼乒乓球,或者屋邨籃球場打籃球,對吧?」

林文冬聞言,笑容不由自主僵住。

他沉默兩秒,平靜道:「我不擅長運動,不過我並不見得屋邨打籃球比高爾夫球失禮。子非魚,不是嗎?」

夏明禮意外地蹙眉,林文冬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期。

「高爾夫球其實跟人一樣,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對方。」

「夏叔叔,你讓我山長水遠來這裡,大概不是打算跟我聊聊天。何不開門見山?有話不妨直說。」

「喔?你比我想像中直接。」

「我只是討厭轉彎抹角,夏叔叔想說詠瑤的事吧?」林文冬說。

夏明禮沒有否認,揚手示意秘書把事前預備的支票放到檯面。

一張價值一百萬的支票。

又是這種老牌橋段嗎?這老頭肯定看電視看壞腦了。林文冬暗道。

「你就當一樁生意。詠瑤還有兩個月就跟寶生結婚,我不想出甚麼意外。作為一個父親,我希望女兒嫁一個好人家。同時,我身為一間企業的老闆,我希望公司的發展更穩固。這個數目很公道,正常人應該清楚要怎樣選擇。」

林文冬的手指在支票上遊動:「就這樣簡單?」

「當然。」

就在夏明禮以為這場「交易」快要完成之際,林文冬卻突然站起來。他知道

「對你來說,每個人都有個價嗎?」林文冬問。

夏明禮彷彿林文冬身上看到女兒的影子,沉聲道:「一百萬已經超出你的價值。」

林文冬搖搖頭

「第一,我不是男妓。」

「第二,我和她只是朋友。」

「第三,你覺得自己女兒只值一百萬嗎?」

林文冬不假思索地撕開支票,不屑地盯著夏明禮。

「你—!」夏明禮

「確實,我可能不值幾個臭錢,但也不缺錢生活。對我來說,夏詠瑤是無價。而且我買過最貴的東西,你買不起的東西⋯⋯」

「最貴的東西?」

「算了,再多說都談不攏。今天我們沒有見過面吧。我不想她看失望的表情。」

「我找司機送你回去?」夏明禮問道。

「不用了,謝謝。我還有一雙腿,跑得比你想像的更遠。」

這時候,又有一輛高爾夫球車從遠處駛來⋯⋯

走下車的人,是莊寶生和同行的女秘書。

「喔?是文冬?」莊寶生的語氣卻沒有多意外。

林文冬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兩句便逕自離去,消失在莊寶生和夏明禮的視線中。

「夏伯父,事情怎樣?」莊寶生拿起球桿試探道。

「他最後沒有收下支票。不過他應該不會影響你和詠瑤的婚事。畢竟,他還沒有想起意外前的一切。」

「這樣就最好不過。」

莊寶生用力揮桿:「我從來不喜歡輸,也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嘿,一個連書都出不成的窮作家。」

「寶生,你買過最貴的東西是甚麼?那小子剛剛問我這個問題。」

「地皮?唔,那是公司買的,應該不算吧⋯⋯跑車⋯⋯別墅吧?」

夏明禮若有所思地呢喃:「別墅嗎?」

莊寶生不著痕跡地瞄看神色困惑的夏明禮一眼。

「夏伯父還是別把今天的事情告訴YoYo吧,讓她知道林文冬為了她居然連錢都不要,對我和YoYo的婚事不太好。」

夏明禮皺眉,收起笑容:「這一點我自有分寸。」

「呃⋯⋯對對對,哈哈。」莊寶生發現自己失言,連忙賠笑。

過了一會兒,當夏明禮坐上高爾夫球車離開草坡地後,莊寶生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老古董。」

他頓了一頓,大手輕輕掃了女秘書的屁股一下:「我本來都想住手,現在似乎『慾』罷不能了!」

「莊先生的意思是?」

「今晚在『老地方』陪我過夜出出火吧。對了,林文冬好像經常蹲在何來的咖啡店吧?兩隻嗡嗡亂飛的小烏蠅⋯⋯」

莊寶生舔唇,輕聲自語:「咖啡店嗎?嘿嘿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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