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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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時間,我本應到體育場館進行田徑訓練,可是現在卻走進一個陌生的房間:二號美術室。
    我們學校有兩間美術室(原來)。平時上美術課都會上位於三樓的一號美術室,由於課室裡面放了很多美術用的物資和藝術品,難以發現在左面牆壁上原來有一道趟門,拉開進去,就是二號美術室。那裡大概只有外面一號美術室的一半大小,由於放了三個大型畫架和一些美術品,五人塞進來已經有點擠擁。這裡不是正規的課室,我想是用作存放物資的,而原來美術學會的位置也是這裡。
    至於為何我會在這地方出現?不可能是因為我突然對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作為田徑跑手,要我喜歡藝術實在有點強人所難。我之所以走到這地方來,是因為要見一個人。一個我記憶中好像沒說上幾句話的同學。
    坦白說,我對她的印象很少,連她的名字也沒有記住,就暫時把她稱作「畫家」吧。身為正常發育的高中生,對異性產生興趣是很自然的事,「畫家」的外表也不差,尤其那雙大眼睛,總是托著頭看著窗外的側面,加上束著微捲的馬尾,其實也滿好看的。只是我對她的印象也就大概只有這樣,她的心思彷彿跟她的姿態一樣,早就飛往窗外的世界,留下來的只有軀殼。如果眼睛能代表一個人的靈魂,那麼她的靈魂大概不屬於這裡。即使她看著你說話,那雙大眼睛也沒有要看清你的意思。她的魂魄到底留在哪裡去了呢?是窗外的世界,還是她畫中的世界?記得她好像很會畫畫的樣子,也拿過一些獎項,這方面我不大清楚,畢竟我每天放學幾乎都去了練跑,這位在各方面都像是跟我活在不同世界的同學我也沒有太留意就是了。
    不過,似乎在我每天走去體育館訓練的同時,她大概就留在這間二號美術室。否則她也不會約我在這裡見面吧。
    至於為甚麼她會約我見面、而我又為甚麼前來赴約呢?原因明明是理所當然,但卻又令人感到一點不安。事緣是今天上英語課時,老師要求我們分組做專題研究。這些一學期總會做上幾次的分組活動,大家通常也會找回自己的朋友湊作一組。我本身也有一些平日一起吃飯的同學,可是我份人不太執著,反正總會有人跟我一組,我也就坐在座位上懶得離開,沒有很積極找組員。
    「我和你一組,可以嗎?」
    就在我稍為鬆(放)懈(空)的一刻,忽然聽到一把陌生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我嚇了一下,連忙望向聲音的方向。沒錯,「畫家」正站在我的面前,她那雙眼睛彷彿帶著笑意。
    在前往二號美術室途中,我不停思考著「畫家」找我成為一組的原因。是純粹找不到人同組,而「碰巧」我又沒有離開座位,所以找上我嗎?雖然我和她也不是愛受注目的人,但一位女生主動走去跟男生組隊也不是很自然的事,恐怕會有人胡亂猜測我們的關係吧?雖然有女生主動接近是一件讓人滿爽快的事,但事情就真的這樣簡單嗎?
    本人從不相信巧合。




    我把趟門拉開,「畫家」正坐在畫架前面,她沒有動筆畫畫,而是低頭翻閱一堆英文堂時老師發給我們的資料。
    「啊,你來了。」聽到開門的聲音,「畫家」抬起頭看著我。「不難找吧?這裡。」

    「還好,我沒想過我會來這房間。」我回應道,順手把門拉上。

    「是吧?大概只有美術學會的成員和選修美術的人才會來這地方吧。」她把頭垂下,看著資料但在跟我說話。又來了,我彷彿看見她的靈魂在飛,說話好歹要看著對方啊!

    「那麼,你怎麼想?」她說。

    「甚麼怎麼想啊?」不是你找我來的嗎?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啊!我小心不讓心聲漏出來。





    她望向我,皺了皺眉,原來她對著別人時也有其他表情的,說:「專題題目啊。」

    「啊,你說這個啊,唔......」為了掩飾我胡思亂想的尷尬,我努力尋找關於專題題目的線索,但一時間我連英文老師說的方向也沒想起來。

    「算了,是我找你組隊的,不應該再如此逼迫你。」她像自言自語地說,然後把資料翻到某一頁,推到我的面前說:「做這個好嗎?」

    我拿來一看,是關於附近H大學的歷史資料,右下方的一張黑白照片被圈了出來,由於照片太矇,我看不清那是甚麼,像是一個圓型中間藏著一個星形符號。

    "CRU...S...AN...STA?"我嘗上試拼出照片下的拉丁文字。





    "CRUX ANSATA"「畫家」讀了一遍,「山羊魔法圈的意思。」

    「吓?!」我聽得一頭霧水。小姐啊,我們只是做個英文報告,你就別搞這些不切實際的題目好嗎?

    「H大學超過100年歷史,這報導是說在殖民地時期曾在H大的主樓地窖出現過這山羊魔法圈,聽說有人在那裡舉行過某些儀式,但由於後來引發了一些騷動,所以就禁止再使用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陪你前去H大看個究竟嗎?拜託,小姐你找錯人了,我沒有時間陪你玩冒險遊戲。」我沒好氣地說。看吧,果然即使有女生找上也不會有甚麼好事發生。

    「我可沒有說要去H大啊。」「畫家」翹著腿,左手撐著膝托著頭,眨了眨眼說道。「這類報告只要有圖片和文字,隨便敷衍就好。沒必要認真得要親身去驗證,而且這類都市傳說,百分之九十九也是騙人的吧。」

    「那......」這種符合效益的做法倒是很符合我的原則,一時之間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看圖作文,你應該沒問題吧。雖然你是田徑隊成員,但不代表你頭腦不好。我記得你上學期考試好像排名前十。圖片方面就交給我吧,與其去拍一些看不出主題的照片,不如我用油畫繪製出來更有效果,老師也喜歡有創意的作品。」





    這樣的安排太理想了,彼此取長補短,如此一來我們也不用花太多氣力便能在報告中得到不錯的分數。可是,事情真的這樣順利嗎?怎麼我會有點被推著走的感覺?

    「你說,我上學期考試考前十名,」我也知道這樣問好像有點不禮貌,但我就是不喜歡轉彎抺角,而且如果勢色不對,現在及時跳船離開也不遲,「那麼你為何不找另外9人組隊,而是找上沒有怎麼說過話的我呢?」
    「畫家」定睛看了我一眼,那雙水盈盈的眼睛依舊沒有透露任何訊息,但很剔透很漂亮,掛在臉上令她有點像洋娃娃。我吞了一下口水,喂喂,該到正題了吧。
    「前天,在後山那個人,是你吧。」
    果然,猜中了。
    前天晚上,我犯了宵禁法例,走到學校的後山「練習」。如果要在黑夜「活動」,就不得不作各方面的練習,如果被抓住,好可能就這樣「被消失」。每次出門我都小心翼翼不被發現,衣服裝扮甚至走路的方法也刻意改變,照道理應該不易讓人識破。

    我要保持冷靜,目前還不知道她是屬於哪一邊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她認出了我,即是她也犯了宵禁法例。那天晚上,在後山山頂,月圓之下,的確出現過一個人影,我想就是她了。在黑夜中,不問彼此的事情是共識,當時我也沒有在意。
    「你的想法全都寫在臉上了。」她淺笑了一下。「為了釋除你的疑慮,我就先說吧,你猜對了,那天你見到的人是我。」
    她沒有理會我的沉默,然後站起身來伸個懶腰,繼續說道:「那天見到你之後我就無法心安啊。你是不是也認出了我呢?萬一你把我告發了我怎麼辦?這些問題一直纏繞著我,害我連油畫也沒法專心畫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決定主動接近你問個究竟好了。」
    「可是,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她眨了眨眼,愉快地說:「事情就是這樣了,不好意思,害你緊張了。」
    「你這樣跟我說了,就不怕我說出去嗎?」坦白說,我還未能完全放下心來,但的確心跳已回復正常。
    「要得知真相,就要冒點險啊,不是嗎?」她說,眼睛不再透露任何訊息。雖然對她還是不算太了解(是完全不了解!),但透露了當晚行蹤顯示她對我有某程度的信任。現在我們都知道了彼此的秘密,位置對等。
    「還有一點,」我有點介懷,老實說我對自己的喬裝技術還滿有信心的,「為甚麼你會認出那個是我?」




    「這個嘛,」她若有所思地望一望窗外,然後用手輕輕蓋著左眼,踮起雙腳靠向我,現在我和她的距離不足五厘米,我感覺到她的氣息。「你不用在意啊,這不是你的問題,只是因為我有『超級瞳孔』,所以才認出你的。」
    「吓?!」我叫了一聲。又來了!搞甚麼啊?中二病啊?!
    「你不相信對吧?那我就做一個實驗給你看,到時你就相信了。」她說,然後輕輕地笑了一下,「如果你相信了,那你到時就幫我一個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