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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到底在寫甚麼啊?」我拿著一本名為《銀河便車指南》的書,前後左右檢視著,疑惑地問,「我聽說過電影有"CULT片",難道小說也有"CULT"的嗎?」
「這書不是你的茶嗎,思緣?」老闆微笑著問我。
「完全看不明白啊!」
「是嗎?它可是有人特定訂下來的呢!」
老闆這裡有訂書服務,有時他會多訂一兩本,放在書店內售賣。這本《銀河便車指南》一點也不厚,我很快便把它看完。這本講述地球被毀滅,然後主角莫名其妙地登上銀河便車,之後的情節古怪得我無法概括出來。
「訂這書的一定是怪人吧。」

星期五的晚上,店內只有我和老闆二人。這裡的人客很少,我不禁懷疑,這裡真的能賺錢嗎?




上星期,老闆跟我說的事,就是想把這間書店餐廳讓給我接手經營。我聽到後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老了,最近常常懷念英國的生活。」老闆一副懷緬過去的口吻說。
我也明白老闆已到了退休的年紀,而且我十萬個不願意見到這裡結業,可是要我接手未免太亂來了吧?我怎能辦得到啊?而且我還有我的學生。
「只要有心,在哪個崗位也可以幫助別人,不是嗎?」老闆的反問句令人不知如何回答。
也是呢,換個角度看,一直留在那所甚麼事也說「沒有辦法」的學校,真的是我想做的事嗎?
與此同時,Vincent回美國的日子愈來愈近,也是時候作出決定。
啊啊!!!!好煩啊!為何人生這麼多煩惱!?

「有心事嗎?你的樣子很惆悵啊。」老闆問我。
「唔......」我把最近面對的問題一五一十告訴老闆。我希望有人能給我提供意見。




「原來是這樣啊,問題還真多呢!難怪你這樣苦惱。」老闆聽後給了我同情的眼神,我因為被明白而有點感動,「那麼,思緣,你打算跟那男人去美國嗎?」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應該跟他去美國嗎?這幾天我也不停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想起了當晚呀棋跟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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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真的是『完敗』了呢!沒想過我的情敵那麼厲害,竟然可以在美國買下一幢商廈,而且還在矽谷上班。」呀棋聽到Vincent的事後,站在鞦韆上的他,顯出徹底絕望的樣子。
「你認真點好不好?我可是很苦惱啦!」倚著鞦韆架旁的我不滿地說,不禁歎了一口氣,「我不想離開這裡啊!」
「我任何時候對你也是認真的啊,小緣!所以我才替你客觀分析。」呀棋故意誇張地大叫著,好像演戲一樣,「雖然不甘心,但那個叫Vincent的男人開出的條件太優厚了,而且他的決定很合理,這個城市的前景並不樂觀,搞不好將來會變成你最不願意見到的樣子。」呀棋攤開一隻手,無奈地說。
「又『條件』又『合理』甚麼的,愛情是如此實際的事情嗎?」我反駁道。
「Bingo!你說到重點了,小緣!」呀棋拍了一下指響,「作為旁觀者,我只能替你分析利弊,但愛不愛這回事,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那我問你,你到底有多愛這個男人?有愛到願意為他改變生活嗎?」
「我......」




「也許你另一個煩惱,是覺得自己成為『逃兵』對吧?」呀棋果然是我的好朋友,他說出我的想法,我不住地點頭。
呀棋終於坐下來,換上認真的語調說:「我的想法是,只要有抗爭的心,即使到了南極也可以成為手足。你看美國也是重要的國際戰線。」他踏了一下地下,然後向後一踢,鞦韆就搖晃起來,「所以,歸根究底,問題還是只有一個。」
「唔......」聽完他的說法,我的思路開始清晰起來,但還是未能下定決心。
呀棋見我猶豫不決,顯出無奈的笑容說:「最後,再給你一個提示吧。」他從鞦韆上跳了下來,站在我眼前:「你在深夜打來找一個被你直接 “friend zone”的前追求者來問關於愛情的意見,答案不是輕而易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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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你也認為我們城市沒有希望了嗎?」想起老闆說過他想回去英國,果然大家也選擇離開吧?明明我們的戰鬥才剛開始,而且已付出了無法補償的代價。
「我相信這城市終有一天定能重現它的風光,思緣。你們的抗爭一定能成功的。」老闆淡然地說,像說出黑夜後就是黎明一樣自然,「只是那可能是很遙遠之後的事,我有生之年未必能看得見。」他轉望向我,堅定地說:「但那天終會到來。」
「而且,」他環顧四周,看著這小小的書店餐廳,眼神柔和起來,「我很感謝這個城市,她曾給予我無語倫比的美好時光。」
「老闆......」我看著眼前的老人,這位為我們城市默默付出了大半生的人,一個城市之所以如此繁華,靠的是多少人努力經營?我們怎可以讓其他人奪走我們的價值?

「叮鈴叮鈴!」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新訊息,勇佑發給我的。
「那男人的訊息?」老闆好奇地問。
「不,是我的學生。之前跟你說過有家暴問題那個,我叫他每次做完賺職回家後都要發短訊給我確保平安。」我一邊打開訊息一邊說,勇佑笑容燦爛地向我擺了個V字手勢。我把電話遞給老闆看。
「好可愛的孩子呢!」老闆瞇著眼睛說。
「對吧?今天我還跟他一起吃午飯呢!我們也有拍照,」我打開相簿集,按了今天拍的相片遞給老闆,「你看,這個!是不是也很可愛?」




「是的,他的笑容很真摰。」老闆一面看一面說,「有你守護他,是他的幸運。」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勇佑」跟「幸運」連上關係,我忍不住微笑。
「可是,思緣,你可以在學校保護他,那回到家之後呢?」
「咦?」
「你能確保他24小時安全嗎?就算你犧牲所有私人時間,也不能保護你全部的學生。」老闆不徐不疾地說,「這就是人的限制吧。」
「唔.....」老闆說的是事實,別說勇佑在家的時間我無法保護他,就連在學校我也無法給予他最好的學習環境。
「對了,思緣,你知道嗎?」老闆突然開朗地說,「剛才談到你的學生時,你的笑容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