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我好想見妳,妳正在學校嗎?我馬上趕來見妳。」

一個小時後,我來到種滿植物的實驗室,看見紅鸞鏡正在替盆栽澆水。

紅鸞鏡微笑問:「思義,怎麼了?電話裡面這麼著急,是想念我嗎?」

「我有很重要的要跟妳說。」

也許被我的表情嚇倒,鏡她亦認真地坐下來問:「是什麼事?」





「我剛才見到硝玉……」

我以為鏡會十分意外,但也許她更擅長隱藏表情,該冷漠的時候她比起硝玉更為冰冷。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呢,思義,這個話題好像不太有趣。」

「不,我看過她兩次,一次是在夢裡,接著就是她在這間課室……死了。」

「我看你都沒梳頭,你把夢境和現實混淆──」





「她是妳的胞妹對吧?我不是要責怪妳什麼,硝玉想殺死妳,妳就算殺死她也沒有誰對誰錯,這不過是命運的嘲弄。我想說的是……也許她最後借給我一些奇跡,讓我保留曾經發生過的未來的記憶。我知道了真相,妳無需瞞住我了。」

紅鷥鏡忽然扯開了話題。「這所實驗室我最喜歡這盆豆芽,幾百條豆芽菜破土而出,它們形態從來不會重複,至少看了一千遍都不同。」紅鸞鏡沉默半晌,問:「所以你知多少?」

我答:「水教授繼承丈夫的遺志要改良病毒,而這個病毒帶來的時空技術會導致十年後人類文明急速滅亡。唯一迴避的方法是消滅一切時空理論,可是未來的人無法根絕水教授研究的病毒,只好防範未然。硝玉、我、還有我的表妹都是來阻止妳們研究病毒的,而妳卻保護病毒研究,逼不得已殺死了水硝玉。」

「怎會這樣?你不止保留了未來的記憶,竟然還能記得如此詳細,不可能。」

「確實如果我只有半桶水的記憶這樣對事情沒幫助,因此小王子離開B612星球是必然的;只有當他遊歷過後長大成人,他才有資格回去面對玫瑰。」我說:「鏡妳是一個善良的人,太善良了,命運就是最愛作弄最善良的人。你一方面要阻止硝玉和我,另一方面卻放生月鈴,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我肯定活不過第七天。」

其實我早就應該知到,只是沒有勇氣面對。

我續說:「妳阻止硝玉破壞研究、又放生月鈴離開校園,兩者目的相同,就是讓月鈴利用十年後的時空技術回到最初,如此一來我們才能夠再次相見,我們才能夠再次在一起……妳殺死硝玉和我,純粹只是不捨得我消失。我太蠢了,如果我成功粉碎水教授的研究,消滅時空技術,就不會有月鈴從十年後回來,這樣我的死就塵埃落定。妳和硝玉雖然能肉身控制時間,但不是沒有限制,因此妳只能借助月鈴回來重複一千次這七天。」

「這樣有什麼不好?我們多了七千天的時間相處,這是二十年!你就這麼離我而去,但我有方法讓你多活二十年不好嗎?」

「我只是活了一千次七天,然後每次都重設,永遠都是原地踏步……」

「人生不就是這樣?每天起床梳洗,上學上班,星期五一整天期待放假,星期日為明天工作而失落。我也是個普通人,我們的生活其實就是這樣普通、這樣重複的啊。就算你不喜歡重複,我已經盡了全力,每次重來我都扮演不同角色,上演不同劇本;有時我們是敵人、有時我們相戀,有時我們互相背叛,然後一切重來,我們又可以再一起多七日,而不是永遠的別離,難道我這樣做有錯嗎?」

「發生過的事情不能完全抹去,我們不是活在平衡世界,所有未來發生過的事情都串連成為我們的歷史。月鈴至少經歷了一千次屠殺,她孤單活了一千次十年,這樣對她好嗎?」

「我不在乎其他人,甚至親妹我也能殺死。何思義,你也不用管他們啊?一切自然會回復到第一天的狀態,這一千次都沒有失敗,我們還可以再一起二十年、四十年、永永遠遠……」





「生命不是永恆,生命沒有永遠,我們每個人一出生就是步向死亡,所有生命都有死亡的一日,生命是包括死亡的!鏡,我知道如果妳見到我離妳而去,妳會很傷心,妳會哭,妳會難過很久很久,但這是正常的。因為妳愛我,所以妳哭,所以我很高興,這樣的愛情才算是最圓滿。如果人生沒有盡頭,每一天都是重複的一天,這樣才是最沒有意義。因為花朵會凋謝,所以花朵綻放的一瞬間才被賦與意義,才是最值得我們珍惜。」

「我才不要這種意義……我們只是剛好二十歲,我還想跟你一起多活四十年、不、我們還要一起八十年,一起一百歲,而不是七天後你就消失!為何你能這樣狠心?我不需要什麼意義,你一直在我身邊這樣我就滿足。」

「不,妳這樣是逃避。其實我們已經比其他情侶幸運得多,至少妳知道我七天後就會離開,我們可以好好珍惜這七天。我知道我死後就再不存在,一切都定格了,但至少我們可以選擇在最甜蜜的瞬間定格,就像去旅行我們把最美的時光用照片記錄下來;就算之後我不在妳身旁,但我希望把最美好的回憶留給妳,這是我最後能夠為妳做的事情。」

紅鸞鏡雙眼通紅,她突然掏出剪刀說:「不,你無法說服到我,我知道我想要什麼,我只想要你在我身邊。我可以現在殺死你,再等十年,等你失去那些擾人的記憶,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停手吧。妳是個善良的人,但偏偏為了讓時間不斷輪迴而殺死無辜的人,甚至殺死硝玉和我,這是妳真正追求的幸福嗎?還是在這一萬年間,妳同樣被共業扭曲了純真的本性?妳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生,妳應該知道答案。」

面對死亡吧。人總要有一死,只有包含死亡才是完整的人生。相反如果為我為了逃避死亡而過著重複的生活,這樣更是糟蹋了活著的時光。

「但只有七天……太殘忍了吧……」





「因為只有七天,我們更應該活好這七天。我一直問我的人生是否在虛度光陰,然後我知道不懂珍惜緣份才是最大的罪孽。這七天我會盡全力地愛妳,盡全力地在一起……然後我們今次會阻止水教授的計劃,我們不再需要控制時間……也許之後人類會懂得如何運用時空科技,但那是以後的事,可能就由妳這位天才來幫人類解決這問題,把人類文明更進一步,到時候我會以妳為榮。」

紅鸞鏡用盡全副精力冷靜下來。其實她也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因為她是這世上最聰明最美麗的女生。

「你打算怎樣向你表妹解釋?」

「月鈴她還小,我們一起阻止病毒計劃就行。那時候要是我真的離她而去,這也是她成長的一部分,她一定會撐過去的。」我捉住鏡的手:「這七天我只想把時間花在妳身上。」

她默默點頭,之後很久我們沒有交談半句,但我們互相感受到對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