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香港無颱風?: 第一日. 鴨寮街

「跑快些，爬過那牆！」女子一邊命令，一邊拉着個男學生在草地上急跑。
兩人前面是幅一層樓高的圍牆，女子跑到牆下，把地上的一把裝修工人竹梯拍到牆上， 推着學生說：「爬上去！」
學生爬到牆頂， 看到牆的另一邊是個兒童遊樂場。
「跳下去！」 女子還在牆下， 向上對學生叫道。
學生明顯很怕這女子， 緊張地轉身雙手一推，向遊樂場跌下去。撐起身回看， 女子沒爬過來，學生獨自喘着氣走進人群。
「Miss Wong， 有無見到方易？」一個裇衫西褲男人突然出現，走近那還在圍牆內的女子。女子輕鬆的轉過身來， 樣子二十多歲， 黑髮及肩，灰綠色裙。 前面是學校的草地足球場， 還有學生在踢波。
「唔見呀。 體育堂是自由活動， 唔知他去了哪裏。」 女子一邊答， 一邊把竹梯放回地上。 這 Miss Wong 叫黃芝婷， 是這中學的體育老師。
裇衫男人指着地上的竹梯， 紅着臉地說： 「這竹梯 . . . 」
黃芝婷當作聽不見繼續說： 「方易好像在打羽毛球， 我們去找找他？」 一邊說， 一邊走向學校大樓，還一邊笑了笑。這裏找不到， 還可以到別處找， 反正放學是不用點名的。






那爬牆走了的， 自然是方易了。 方易拿出手機，看看上面的鐘， 下午二時半， 還有一點時間。 學校在旺角， 方易上了巴士， 坐了幾個站到鴨寮街。 鴨寮街幾時都是這樣熱鬧的。 從九十年代的舊唱片舊相， 日常的釣魚竿望遠鏡， 到最新款的手機， 電池， 雷射槍， 應有盡有。
方易快步走進了一間外表平凡的茶餐廳， 隨便在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揮手叫來一個五六十歲的伙記。「堅叔， 我要一個豆腐火腩飯， 要大廚煮的。」
「6 舊豆腐 13 舊火腩， 你俾幾錢？」 那堅叔問到。
「頂。」 方易忍不住低聲罵道， 無奈地拿起手機， 開起計數機的程式來。「109 蚊！」
「好， 跟我來見大廚。」 堅叔答道。
方易跟着堅叔， 走上茶餐廳內的一行木樓梯。 「堅叔， 暗號可唔可以簡單些？」 方易一邊行一邊埋怨道：「什麼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就算啦！ 次次都要計數計死人喇。」
「細路， 這叫一次性密碼。 唔驚被人偷聽到， 只有知道公式的人才可以答對。」 堅叔自豪地答道：「我們火腩盟三十年前已經用這個保安方法， 那時你這細路還未出世！ 現在的銀行要比我們遲三十年， 才識用那些密碼機仔呀。」
「咁每舊豆腐 1 蚊， 火腩 2 蚊就算啦， 還有你可唔可以問些細些的數目？ 13 舊火腩， 點乘呀？」 方易又說。
「我們一向都只喜歡數學好的人。」 堅叔不在意地答道。 方易有點想跟堅叔爭論，加減乘除好和數學好是兩回事， 他剛看完的 ZFC 集合論，幾乎一個數字也沒有。 但還是算了，現在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上到二樓， 堅叔推開一間房的門。 方易跟着走進去。 房內坐着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 穿着白色印花的夏威夷裇衫， 望着電腦按着滑鼠， 看着一個好像網上論壇的網站。






「有貨了， 但你真的要買？ 買了要運來香港也不容易呀。」 夏威夷裇衫男人問。
「是的， 陳老板。」 方易答道：「錢我都準備好了。 找了些大學的資助， 和賣了我幾個手機遊戲的帳號， 一共 180 萬，都換成比特幣， 在這裏。」 方易開了手機， 在螢幕上顯示出一個二維碼。
這是一個多虛幻的世界？ 手機螢幕上只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黑色正方形， 就是 180 萬港幣。 香港入息中位數才 1 萬 8 千， 這幾個正方形， 就是那些人 100 個月， 即是 8 年的人工。
陳老板也拿出他的手機， 向方易的手機拍了張相。 然後回到那電腦的論壇， 輸入了 22.5 BTC。 螢幕上跳了一下， “Current bid: 22.5 BTC”。 在那些數字之前， 寫着 “SCUD (no warhead included)”。
電腦螢光幕上還有一個倒數着的時鐘。 「方易， 還有 20 多分鐘， 拍賣就會完， 祝你好運啦。 其實你要買枝飛毛腿導彈來香港做什麼？」
一向軟弱的方易， 少有地出現一個堅定的樣子。「我要做一枝火箭， 射上月球。」
「做火箭？ 做火箭可以賺幾錢？ 」 陳老板認真地問道。
「唔 . . . 我沒想過。」 方易一時有點啞口無言。 地球自轉對火箭軌道的影響， 會比較易答。




「方易，」 陳老板看了方易一會， 有點可惜地說：「你還是加入我們火腩盟， 做正經事吧。 我們的驅風機， 每年為香港貢獻 60 億的工作收入， 還未計減少了的颱風損失。」
方易回復了一向軟弱的樣子。 他最怕陳老板勸他入盟的。「唔知你講什麼驅風機，驅風油就聽得多。」 方易隨口答道， 他其實只關心那拍賣的倒數時鐘。
「這裏鴨寮街， 一直是香港的科技中心， 當年做錶做電子的輝煌時代， 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陳老板總是很想介紹多些火腩盟的東西給方易知：「我們的前輩成立了這聯盟， 因為在鴨寮街， 本來想叫火鴨盟， 但還是覺得火腩盟這名字霸氣些， 盟主就叫一代火腩， 二代火腩 . . . 」
突然電腦螢幕閃動了一下。 “Current bid: 24.4 BTC”。 方易有點失望。
「可惜， 下次再試吧。」 陳老板安慰道， 又繼續說：「你來幫我們手吧。 三代火腩的位置， 我覺得遲早會是你的。」 一邊說， 一邊拿出手機， 展示了一個二維碼。
方易用手機拍了張相， 失望地笑了笑。 「好吧， 我想想。」但一點誠意也沒有。


晚飯時間， 方易低頭一邊吃飯一邊想着錢的問題。
「錢， 無錢怎好。」 喃喃自語的， 不是方易， 而是坐在他旁邊的爸爸，方逸，一個 40 來歲的男人。 方易望向爸爸， “方臉釣鼻， 有點像劉德華”， 這是媽媽對爸爸的形容。 但方易怎看也不覺得爸爸像劉德華。
「Daddy 你說什麼？ 」發問的是坐在飯枱另一邊的媽媽， 施欣欣。 束着馬尾帶着眼鏡， 一副讀書人的樣子。
方逸回過神來望向周圍， 黃埔花園的普通兩房小單位。 廳的四處放着電腦書櫃晒衫架， 有點凌亂， 擠迫又溫暖， 是他們三人的家。見老婆兒子都望着自己，恍然道：「我有說話嗎？ 沒什麼。」
「哦。」 施欣欣也不在意， 繼續說：「Daddy 你近來好像健碩了， 也黑實了點。」
「是嗎？ 」 方逸有點臉紅地答道：「可能近來健身多了。 你知不知， 我們在投資銀行工作的，中午都會去健身，練大隻些，這樣要爭吵時也霸氣些，又或者要上電視講股評也好看些。」
「你量力而為啦，不要再弄傷手回家。」 施欣欣微笑關心道。




方逸也微笑回應， 轉個話題向兒子問道：「阿二仔， 學校今天有什麼玩？ 」 方逸叫兒子做 “阿二仔” 的。
「今天去了鴨寮街買飛毛腳導彈， 但買不到。」方易隨口答道。
「什麼？ 」方逸啞口望着兒子。
「只是說笑。」 方易笑了笑，「今天上物理堂學了 “逃離速度”。 你知不知一塊石頭要拋得多快， 才可以把它抛離地球， 飛出太空？ 」
「要很快吧 . . . 」方逸當然不知道。
方易知爸爸不會知道， 繼續說：「時速 4 萬公里就可以了。這其實不是很快， 一粒 AK47 射出來的子彈， 時速就已經 3 千公里。 所以要飛上太空， 最難的不是加速， 而是控制火箭去到正確的軌道。」
「是嗎？ 」 方逸恍然大悟地說：「現在的物理科這麼深的嗎？ 我以前都只是學冷縮熱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