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會長大人。」 方易跑了幾步, 走向一個站在學校門口的女學生。 那女生和方易差不多高, 短髮瓜子臉, 白色的校服裙圍着藍邊。 眼神中帶着的, 不是早上八時應有的睡意, 而是一點倔強的感覺。 方易繼續說:「昨天買不到那導彈, 給別人買了。」
「沒錢就是這樣的了。」 女學生好像有點嘲笑方易的說道, 轉身和方易一起走進學校。 學校門口寫着 “澤鄰中學”, 有很多學生都正在返學。
兩人走在學校的走廊上, 方易說:「真是好貴, 180 萬都買不到。」
女學生也不着緊,從校服裙的袋拿出一張舊相。 「你看看這張相? 」 女學生說道。 相看來像一個機械工場, 放滿螺絲工具, 滿地都是電線。中間有一張四方木枱,上面放着一個曲型的大風筒, 就像平時洗完頭用來吹乾頭髮的那種。 只是那風筒真的很大, 看來差不多一個人這樣高,風口向着天花。
相給人撕過, 只剩下半張, 還有半行小字: “永不動搖的船 - 風林火山”。
「這風筒是什麼? 」 方易問那女學生。
「這就是令香港永遠不會打風的 “驅風機”。」 女學生答道:「放學再談。」說着把相交了給方易, 獨自走進 6A 班房。 方易拿着相, 繼續走向自己的 5A 班房, 心想, 那 “風林火山” 又是什麼?


「這邊! 這邊! 」 所有在草地上踢足球的學生都大聲叫着, 示意盤球的同學把足球傳給自己。 那盤着球的學生抬頭四看, 十個隊友十個在叫, 到底應傳給誰? 那守門員要球又為什麼?




已經放學了, 但還有不少學生在踢波。 黃芝婷在球場邊行着, 旁邊還有一個穿着西裝皮鞋的中年男人。「張局長, 你看, 學生需要這片草地。」 黃芝婷對男人說:「只有鍛鍊好身體, 他們才有能力面對將來的挑戰。」
「我們不是要拆掉整個足球場。」 那張局長說:「只是要縮小一半, 用騰出的草地建造 800 個住宅單位。」
「草地細了, 學生怎踢正常的足球? 」 黃芝婷不滿地說道。 右腳不知是否碰到石頭, 發出叮的一聲。
「他們可以去旺角球場, 只是行 15 分鐘。」 張局長嘗試說服黃芝婷。 「城市發展, 就是要取捨。 800 個單位可變成 3000 人溫暖的家呀。」
「不可以。」 黃芝婷有點提高聲線:「粉嶺有個大高爾夫球場, 你叫他們取捨吧。」
張局長還想再說, 草地的另一邊突然冒出一道火光, 一枝好像品客薯片罐的圓筒直飛上天,拖着一絲白煙, 飛到十多層樓高, 越過足球場來到黃芝婷這邊。
黃芝婷一點也不意外, 走前幾步, 順手接住那圓筒。 轉頭對張局長說:「只有這麼大的草地, 才夠空間讓學生做火箭。 有我一天, 都不會讓人拆掉這片草地。」 張局長看着這枝飛過來的薯片罐, 心想,現在的通識科要做火箭的嗎?


黃芝婷拿着那圓筒, 走向它射出來的地方, 是草地旁的一個實驗室。 方易和那個會長女子迎面走過來。 黃芝婷把圓筒遞給方易, 簡單地對方易說:「你昨天走了堂, 要跑返 5 公里草地, 不要忘記。」 方易臉上青光一閃。 黃芝婷沒多理那兩個學生, 轉頭就走了。




方易暫時不理跑步的事。「沒辦法控制它垂直向上飛。 一有點風就吹歪了。」 方易對那個會長女子說:「我們還是需要一個導航系統。」
那會長女子點點頭, 問道:「今早給你的相呢? 」
「在那邊。」方易指指實驗室。實驗室的門旁寫着 “物理實驗室”,旁邊還有一個小壁報板, 寫着
物理學會
會長:許如琪 (6A)
副會長:方易 (5A)
. . .
後面還有一串人名。 那會長女子應該就是許如琪了。
方易走回實驗室, 從書包拿回早上的那張相。 「這就是火腩盟的驅風機? 」方易問, 又指着那行小字問:「永不動搖的船是什麼? 風林火山又是什麼? 」
「風林火山就是 “一代火腩”, 即是火腩盟的第一代盟主。」 許如琪答道。




「他是個日本人? 」 方易好奇地問。
「應該是香港人, 風林火山只是他的外號吧。」 許如琪答。
「這驅風機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方易又問。
「傳說一代火腩是香港最有錢有權力的人。 他留下了一個寶藏。 找到驅風機就可以得到他的寶藏。」聽起來好像某海賊漫畫的對白。 方易對尋寶沒什麼興趣, 而且陳老板本來就叫他入盟。 現在私下尋找, 反而好像去偷陳老板的東西。
許如琪繼續說:「要賺錢,最快的方法除了尋寶還可以做什麼?即使不去拿寶藏, 或者去研究一下驅風機是怎樣趕走颱風, 也可以幫我們找到射火箭上月球的方法。」
方易看着相中的大風筒, 它真的可以吹枝火箭上月球嗎? 但遲些再算吧, 今晚還有功課要交, 是物理宇宙科的功課。


傍晚六時, 九月份的秋天, 太陽把澤鄰中學的草地晒得有點昏黃。 方易把做好的物理宇宙科功課放入書包, 走出學校, 在麥當奴隨便買了個包, 坐上西隧巴士,到香港大學站下車。
方易走進洗手間, 除下校服換上 t-shirt, 把頭髮弄得蓬鬆一點, 然後走進一個有七八十個座位的小演講室。演講室坐着十多個學生。 方易在第二排座位坐下。 過得一會, 走進一個中年女人。 出於本能, 方易想站起來叫 “Good-evening-Professor-Lee”。 但大學生是不用叫教授好的。
那女教授接駁好幻燈片。 “Physical Universe (Lecture 3) - Lee Yin”, 幻燈片上寫着。
「北京, 香港, 星加坡, 哪個城市最易射火箭上太空? 」 那李瑩教授用英文問道, 然後望向座位上的學生。 當然, 不會有大學生舉手答問題。
「北京 . . . ? 」 學生間傳出一點點嘗試的聲音。 「因為天氣較穩定, 不會打風? 」
坐在方易旁的, 是一個戴着韓式圓形眼鏡的女學生。「James, 是北京嗎? 」 那女生低聲問方易。
方易沒有留意女生在叫自己, 繼續看着李瑩。 「James。」那女生拍拍方易。




「唔? 」 方易有點愕然。 女生再問多次, 方易搖頭答道:「不是, 是星加坡。」 見女生臉上還帶着疑問, 便接着說:「因為星加坡最接近赤道。」
女生還在想方易的說話, 李瑩已播放了第二頁幻燈片。 「地球自轉時, 接近赤道的地方轉速較快,在那裏射火箭會直接得到這個速度。就好像在時速 100 公里的火車上向前拋石頭, 石頭一飛出已得到這 100 公里的加速。 所以越接近赤道, 射火箭越省燃料。 歐洲國家都會把火箭場建在接近赤道的植民地上, 甚至海上。」
方易旁的女生, 低聲地 “哦” 了一聲。
「發射火箭時, 應該向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射? 」 李瑩繼續在演講室前問學生。
「不是向天空上方射的嗎? 」那戴韓式眼鏡的女生又問方易。 方易笑了笑沒回答。


晚上九時了,講完了一大堆地球自轉對火箭的影響,終於落堂。 方易走出演講室, 行到外面的一排收信箱, 把功課放進物理宇宙科的信箱中, 功課上的名字寫着 “James Pong”。 然後方易走到李瑩的辦公室, 敲門入了去。
「Professor Lee, 我今天下午測試過這個 “免提燃燒器”,」方易拿着今天下午, 在學校射上天的枝品客薯片罐, 展示給李瑩看。 「每立方米氫氣可以令這燃燒器加速 0.4 公里。」
李瑩接過方易的 “免提燃燒器”, 回想到一年前, 方易第一次來找自己的時候。

那時李瑩在研究 “鉑合金對氫氧的催化作用”, 令兩種氣體可以在108 度低溫穩定燃燒, 而不是爆炸。 差不多的技術已用在汽車的死氣喉, 促進炭微粒燃燒, 減少廢氣排放。 那時中四的方易, 拿着一枝圓筒, 興奮地找李瑩說:「這圓筒中間加了你的鉑合金,把氧氣吹過,那穩定的燃燒就可以把圓筒推飛! 」所以那枝品客薯片罐似的圓筒, 其實是一枝會飛的死氣喉。
「會飛的死氣喉? 你想做一枝哈里波特的飛天掃把? 」 這是李瑩第一次聽到方易的設計時, 說的第一個問題。幾天前, 她才看到一班大學生, 穿着哈里波特的校服, 要挑戰連續看全套哈里波特電影的馬拉松。
「不是。 我要做一枝火箭, 射上月球。」中四的方易答道, 聲線中還帶着興奮。那是李瑩第一次在大學裏, 聽到有人想做火箭射上太空。





經過差不多一年的改進和測試, 那會飛的圓筒已經和本來的樣子差了很多, 主要材料從金屬變成碳纖維, 也多了電子系統控制方向。 李瑩一直很驚訝, 在鴨寮街就可以買到這些材料, 連她的鉑合金也輕易買到。 方易叫那圓筒做 “免提燃燒器”, 因為它不用攜帶燃料, 而是從外部吸入氫氣, 然後燃燒並向後噴出。
火箭百分之九十五的重量都是燃料, 如果燃料可以 “免提”, 一枝龐然巨物的火箭可以縮小成一架小巴的樣子。 這是很正常的發展,就好像以前的火車要自己拉着幾卡沉重的煤炭燃料, 現在的都是從電纜中吸取能源。
「這麼說, 要把它射上太空, 就要 200 萬立方米的氫氣? 」李瑩聽過方易的測試後答道。
「是的, 大約就是兩座中環 IFC 這樣大的氫氣。」方易答道。 心想, 爸爸方逸就在 IFC 工作, 如果可以在 IFC 旁邊發射, 一定可以嚇他一跳。
「要聚集這麼多氫氣,可以用旋轉的氣流, 就好像做一條企定的龍捲風。 但要小心控制火箭的方向。」李瑩接口說。
「是, 所以我要買枝飛毛腿導彈,來做它的導航系統。」 方易答道。
「上次給你的 80 萬夠嗎? 」 李瑩問道。
「還未夠。」
「新一期的研究經費下星期才有結果, 如果順利就可以多拿 60 萬。 夠了嗎? 」李瑩說。
「希望啦。」 方易答道:「但龍捲風不是會把氫氣吹散的嗎? 」
李瑩拿出筆走到牆上白板, 寫出一堆沒有數字的數學方程。


快晚上十一時了, 方易拿着一疊手稿離開大學。 有點累的走到西隧小巴站, 坐上了一駕寫着 “黃埔” 的紅色小巴。
「飛士哥好。」方易向小巴司機說。小巴車頭窗框上方, 掛着一個司機的名牌, 寫着 “希容”。 是個很少見的姓氏, 方易只知道兩個姓希的人, 希拉里和希特拉, 都是外國人。 從小巴的對講機, 方易知道其他人叫他 “飛士哥”, 所以方易也這樣叫。




「二哥好。」不知為什麼, 飛士哥叫方易做 “二哥” 的。「終於放學了? 」
方易在小巴最前排的座位坐下, 側頭傍着窗, 一邊睡一邊想火箭的事。 方易很認同笛卡兒, 睡眠是最好的思考時間。笛卡兒就是那個說 “我思故我在” 的人。
幾分鐘過了, 還是只有方易一個乘客,但小巴還是開動了。 西隧隧道費要 $75, 這樣載一個客就過海是賠本的事。 方易不好意思的道:「等多個客才走吧, 或者行紅隧都可以。」 紅隧隧道費只要 $10。
「哈哈,不用。我都想快些。」 飛士哥的說話永遠都是很豪邁的。向對講機叫道:「飛士飛士,西環起飛,西環起飛 . . . 」大概他真的以為自己在開飛機了。同時他又開了小巴的音響, 放起那鄭伊健的 “極速”。
頭搖又尾擺 飄移境界
不想醒覺只想感覺被放大
方易再次合上眼想火箭的事, 但仍可以感受到小巴的速度。 從小巴的轉向, 他感到自己入了西隧, 不斷加速, 不斷飄移, 好像快要去到大埔了。
「二哥, 到黃埔了。」 飛士哥回頭, 大力拍醒睡着了的方易。 原來是黃埔, 不是大埔。 方易連忙抹去口角的口水, 拿了 $15 給飛士哥。
昏黃的街燈, 秋天深夜的微風, 陪着方易走回黃埔那熟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