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有一個太空實驗室, 不在香港大學主校群, 而是在較偏遠的數碼港。 在一座不怎起眼的三層高平房內, 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工場,中間橫放着一枝灰綠色的導彈, 大約半個電話亭這樣柤, 兩個電話亭這樣長。
已經是晚上九時多了。 導彈旁有張小枱, 方易和其他五六個看似研究生的人, 圍着小枱吃飯盒。 「昨天睡覺時, 我想起那張最新的黑洞照片。」其中一個長髮女仔, 一邊吃飯一邊說: 「那環形的光, 可能是我發出來的。」
「怎可能? 」另一個紅頭髮, 樣子成熟一點的女子問道。 方易和其他人一邊繼續吃, 一邊聽她們說話。
「黑洞其實是一面大鏡,」原來的那長髮女仔說:「我們發出的光, 去到黑洞邊沿, 就會被引力拗曲, 繞過黑洞的背面, 轉回來我們這裏。 所以看着黑洞, 我們會好像看着鏡子, 見到自己。」
一個戴眼鏡的男仔發了個 “噓” 聲, 說道:「那 M87 黑洞離我們 5000 萬光年遠, 你看到的光, 都是恐龍發出的。 除非你是恐龍, 就可以看到自己。」
長髮女仔沒好氣的望了那男仔一眼, 繼續說:「如果見到過去都好得意呀, 好像魔鏡那樣,可以看到自己剛出世的樣子, 或自己昨天的樣子。」
「我見到你昨天, 把寫着自己名字的貼紙貼到火箭內。」眼鏡男仔笑道, 放下已吃完的飯盒, 說:「快些吃完繼續啦。」獨自走回導彈旁。 導彈的外殼被打開了, 看見內裏的結構, 貼着一張張寫着標示的紅色黃色貼紙。 眼鏡男仔拿着說明書, 把更多的貼紙貼到一條條管道上。


工場門口傳來一聲 “咇” 的開門聲,李瑩向吃飯的人打了個招呼, 便走去導彈那邊,低頭摸着導彈, 好像在問它感覺如何。 然後向那眼鏡男問道:「Edward, 安裝順利嗎? 」




「機械安裝方面,」那 Edward 一邊答, 一邊指了指剛才的長髮女仔,說:「Winnie 和我還在研究怎樣把原本的液體燃料罐換成免提燃燒器。基本明白了管道的連接方法, 但要安裝好, 應該還要一個月左右。 飛行導航方面, 你問方易吧。」
方易也已放下手中的飯盒, 走了過來, 說:「飛毛腿導彈有兩個導航系統, 分別是用 GPS 的被動系統, 和衞星控制的主動系統。 但我們沒有衞星,」 說到這裏, 方易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停了一停, 但還是先繼續說下去:「所以只可以使用 GPS, 把軌道預先定好。 現在已編排了地面到大氣層的軌道, 離開大氣層後的軌道就還在計算。」
「沒有衞星, 可以用地面的天線直接控制火箭嗎?」李瑩聽得出方易有點猶豫。
「要在地面直接控制火箭,那需要很大型的天線, 才可以把訊號發到大氣層以外 . . . 」 方易的語氣有點古怪:「要大得像艘船這樣大的天線 . . . 」
「船? 什麼船? 」 李瑩不解地問道。
「香港有些大型天線, 被人偽裝成船的樣子。」方易說:「沙田的明星海鮮舫, 馬彎的挪亞方舟, 和鰂魚涌的葛量洪號都是這樣。 或者有人和我們一樣, 在用地面天線控制太空中的火箭? 」
Edward 放下手中的導彈說明書, 在附近的一部電腦開了香港的地圖,搖頭說:「你剛才說的三艘船, 剛好是一個正三角形,」Edward 指着地圖,「這不像單純的控制天線, 而更加像一個定位系統, 像相機的三腳架那樣, 讓一些遠在太空的東西, 可以固定在香港上空。」
那些正在吃飯的研究生,聽到有船形的隱藏的天線,都覺得很不可思義, 走過來圍着電腦一起看。 「可不可以查查, 有什麼東西固定在香港上空? 」那叫 Winnie 的長髮女仔問道。
Edward 打開了太空總處的衞星追蹤的網頁,搜尋 “香港” 和 “地球同步衛星” ,得出的結果只有一個:
名稱: Yaogan 33A




擁有者: 和記電訊
座標: 22.303693N, 114.1899247E
在地圖搜尋那個座標, 顯示的地方就在方易的家旁, 黃埔花園的黃埔號上空。
「我現在明白, 為什麼和記電訊只在黃埔收得好了。」Edward 笑着說。
站在旁邊的方易, 卻顯得有些迷茫, 心想,那些船的訊號, 就是為了控制一個人造衛星停在黃埔號上空?


「方易, 可不可以研究下, 要建造地面的控制天線有多複雜? 」李瑩嘗試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火箭的控制。 「其他人在控制什麼衞星, 我們有空閒才去理會吧。 他們既然有心隱藏那些天線, 很可能不會分享他們的技術給我們。」
方易點頭。 李瑩繼續問方易:「我現在要去找我的老師高迎風, 你也一起來嗎? 」
「好的。」方易答道。




「都十時了, 其他人都快些回家了,」李瑩又向其他研究生說:「快要打風了。」
李瑩帶着方易走到外面的一部藍色客貨車, 一起坐到乘客的位置。 方易見客貨車後排有兩部單車。「一會要踏單車的。」李瑩向方易解釋說。
客貨車沿着數碼港的山路, 轉回香港仔的市區。 剛剛下過一陣雨, 但現在已經停了, 微黃的街燈下可以見到馬路還有點濕, 路上稀疏的行着車。 只是十分鐘左右,客貨車停在一條山下的隧道前, 隧道上寫着 “香港仔隧道”。 這是一條從香港島南面的黃竹坑, 穿過太平山, 通往港島北面銅鑼灣的隧道。
「謝謝司機。」李瑩向司機說。 同時打開客貨車尾門把兩部單車拿了下來, 向方易說:「要開始踏單車了。」
「入隧道? 」方易指着隧道驚訝地問道。 隧道看不見盡頭, 雖然晚上交通並不繁忙, 但間中仍有巴士私家車駛過。
「快跟着我。」李瑩一邊把單車頭盔遞給方易, 一邊上了自己的單車, 向隧道衝去。
方易急忙戴上頭盔追上去。 好在香港仔隧道是雙管雙程行車,單車行走時不會遇到對頭車。 但間中有車在身後響咹或在身邊爬頭, 還是讓方易十分緊張。
踏了差不多五分鐘, 李瑩終於在隧道中間的一個鐵門前停了下來, 在密碼鎖按了幾下, 然後推着單車進去,方易連忙跟着。 鐵門關上, 外面的車聲馬上靜了下來。 在前面的, 是一個看不見盡頭的岩洞。 岩洞像一條馬路闊,兩三層樓高, 有點似個半圓形的帳篷, 地面總算是鋪平了的路, 但兩旁到洞頂卻只是簡單的用水泥封着, 掛着白色的光管作照明。
「繼續踏吧。」李瑩向方易說。
再沒汽車追趕, 方易終於安心些, 踏着單車到李瑩旁並排而行, 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
「是我老師的實驗室。 我上次來時,他不在。」李瑩說:「他是個怪人, 沒電話沒聯絡方法。 希望他今天在吧。」
又踏了幾分鐘, 岩洞的路漸漸變闊。 前面是一片空地, 有兩三個籃球場大。 中間放着十多個像貨櫃大小的長方形大箱, 就像葵涌貨櫃碼頭的那些, 堆成三層高。 但那些貨櫃不是塗着常見的紅色綠色, 而是鍍上了一層平滑的鏡膜, 遠看就像在山洞中, 放着十多塊巨型的四銀塊。又或者像科幻電影中,找到外星人飛船的樣子。
李瑩在那堆巨型的銀色貨櫃前停了下來, 把單車泊在洞壁, 走到其中一個貨櫃旁。 方易跟着她, 貨櫃平滑的鏡面反影着他們兩人的樣子。 李瑩小心地伸手推向貨櫃上的一個門柄,門慢慢打開, 裏面的佈置和李瑩大學裏的辦公室差不多,一邊是書櫃,一邊是討論用的白板, 中間是一張放着電腦的辦公枱,坐着一個灰白頭髮,和藹微笑着的老人。






「高教授, 有時間討論一下我最近的研究嗎? 」李瑩有點害羞地問道。
「就是這個用氫氣作燃料, 射火箭上月球的研究嗎? 」那高教授一邊問, 一邊拿起枱上的一疊設計圖, 應該是李瑩上次來時留下的。他應該就是李瑩的老師高迎風。
李瑩點點頭。
「用什麼龍捲風或風簾提供氫氣? 」高迎風笑着問:「這不是把問題簡單複雜化嗎? 你最近寫不夠論文幫你的研究生畢業嗎? 」
其實高迎風也沒責怪的語氣, 但李瑩卻好像很受委屈, 眼也紅了。 高迎風連忙站起來安慰說: 「只是說笑, 只是說笑, 不要哭。 我是只想說,要在某位置提供氫氧,有很多簡單的方法, 不用什麼流體力學的東西。」 高迎風抓了一下頭, 說:「而且, 你那個免提燃燒器的設計很好呀, 可以直接在發射路線上吸取燃料, 火箭不用再背着那重重的燃料起飛。」
李瑩深呼吸了一下, 指着方易說:「那免提燃燒器是方易設計的。」
高迎風行到方易前, 笑着和方易握了下手, 說:「小朋友, 很不錯的創意呀。 你為什麼要做火箭射上月球? 」
「唔 . . . 」 方易想了想, 說:「我也不知為什麼,我每次抬頭看到月亮, 都好像聽到有把古怪的聲音, 叫我飛上月球。」
「古怪的聲音? 」高迎風側頭想了想。 「你知不知, 人生有兩個好朋友, 邏輯和想像力。 邏輯永遠對你誠實, 令你不會受騙, 想像力令你永不苦悶, 每天都有新奇的想法。 小朋友, 你的邏輯和想像力都很好呀。」說着拍了拍方易的膊頭。
「謝謝, 高教授。」方易連忙道謝, 又問:「你說在某位置提供氫氣很簡單, 可不可以教我們? 」
「豎兩枝銅管, 中間加些鹽水, 再通電。」高迎風在牆上的白板上畫了起來, 說:「電解就會在銅管週圍產生大量氫氣。 而且通電位置不同, 就可以控制氫氧產生的位置。」李瑩和方易恍然大悟地點頭。 高迎風又繼續說:「如果你們想花巧一點, 可以用我這裏的質子對撞機, 找個下雨的日子, 向天空射些質子, 就可以把水粒子撞散成氫氣。」一邊說, 一邊指着房間的牆壁。
看見李瑩和方易不太明白的樣子, 高迎風問道:「你們知不知那些銀色的貨櫃箱是什麼? 」高迎風樣子有點興奮, 好像小朋友向同伴介紹新玩具一樣,也沒等李瑩回答, 直接說:「那些是質子對撞機, 好像歐洲 CERN 的那部, 用來把質子撞散成更微細的宇宙粒子。」
「就是那讓宇宙產生重量的宇宙粒子?」 李瑩問道。
「是呀, 沒有宇宙粒子,所有物質都會以純能量的形態存在, 以光速在空間穿梭。 是這些宇宙粒子把所有的東西都拉慢下來, 形成重量, 形成塵埃, 堆積成太陽, 再做成你最想去的月球。」高迎風望向方易, 說:「你看着無窮無盡的星空, 我卻埋頭小得不可再小的粒子。 但我們都是在尋找, 宇宙是什麼, 我們又是什麼。」






房內突然響起一陣舊式電話的鈴聲。 高迎風不耐煩的接聽了, 說:「沒有呀, 真的沒有。 請你不要再找電話來了, 這裏沒有驅風機呀。」
方易一呆。 高迎風掛起了電話。 方易不好意思地問:「你的電話是 2714-4083 嗎? 」
高迎風收起一向的笑容, 目光銳利的望向方易, 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瑩也出奇地望向方易。
「對不起, 那是我們在馬灣的挪亞方舟找到的。」方易說, 又向李瑩解釋說:「就是那些裝扮成船形的天線, 發出的訊號中找到的。」剛才的電話, 多數是許如琪打來的。
「你們為什麼要找驅風機? 」高迎風有點擔心地問道。
「我們本來想研究一下它是怎樣吹走颱風, 看看會不會找到技術幫到我們做火箭上月球。」方易答道。
高迎風看着方易誠懇的樣子,回復了一點點笑容, 道:「現在火箭需要的技術都齊了嗎? 那驅風機什麼的, 就當作是一個傳說, 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