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睜開眼的瞬間,頭便開始痛了起來。我摀著發痛的頭,心情一陣煩躁。腦袋裏閃過昨晚我媽可憐受傷的表情、Wendi生氣擔憂的表情、老闆......現在幾點了?

我望向平常放手機的床頭櫃,只放了一瓶內。我喝著水下床走到桌子邊,手機安靜地躺在桌面上。電話明明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但卻一則未接來電也沒有。

我困惑地撥通了呀Nat的電話。

「喂。」

「對不起,我現在回來......」





「回來?回來幹嘛?」

「上班呀......」

呀Nat聽起來困惑的語氣讓我更是感到混亂。

「Wendi昨晚打電話來跟你調更啦,你忘了?」

「可是......今天是十七號......」





「所以我也想問,你是有多重要的事她才願意跟你調呀?」

「她還好嗎?」

電話的另一端安靜了幾秒鐘。大概是因為我問了一句平常我不會問的一句話。

「能好嗎?」

掛掉電話後,我呆滯地站在原地嘗試思考,頭馬上變得更痛。





那女的是傻的嗎?

我嘆了聲氣。


「酒醒了嗎?」

老闆走過來放下了一些較為清淡的菜問道。

「嗯。昨晚謝謝呀。」

「什麼?」

怎麼今天大家都在反問我?





「不是你送我回家嗎?」

「哦,你女朋友也一齊了。」

「什麼?」

然後都愛說些讓我感到混亂的事,而所有濕亂的事都有那個女人的存在。

「記不起來嗎?我走的時候,她也還沒走。她替你手腳都擦乾淨了一遍。」

我想起了床頭櫃的那杯水。

「你昨晚什麼時候走的?」

「快一點了吧。」





所以她最早也要兩點才睡,然後現在在替我上班,而且今天還要是十七號。她瘋了吧?真讓我頭疼。

「昨晚對不起。」

「什麼?」

又來了。

「昨晚態度不好,對不起。」

「女朋友讓你來跟我道歉的嗎?」

我媽一臉錯愕又感動的表情看得我尷尬。





可是為什麼這也能說到她?

「我覺得你女朋友看起來挺順眼的,竟然還能讓你來跟我道歉,這更加分了!什麼時候結婚呀?」

「說了我不結婚。」

「你女朋友也同意不結婚嗎?她也到了適婚年齡了吧,要是她想結婚......」

那我們的關係就要結束。

「不是。」

一想到這,胸口突然有點悶,我打斷她的話說。

「不同意不結婚,還是不是你女朋友?」





兩個都不是。

「媽,女人來生理期的時候要喝什麼?」

「哎,肯定是女朋友啦。」

唉,女人都好煩。


我看了看手機,時間剛剛好。我躲在柱子後,像平常一樣等她出來。希望待會看到她時,她的臉色不要太過慘白。

「唉,Wendi真可憐。」

「唉,我也想她,但XX酒店真的太遠了。」

「你說工作了這樣多年,怎麼還可以忘了把卡還給客人?」

「而且還敢裝病早退!真的是無賴。」

「可憐Wendi不舒服也要把卡送到銅鑼灣去。」

這女人!哇......真的以為自己是修女瑪莉亞嗎?有必要這麼偉大嗎?是還不夠累,還是覺得自己還沒死,所以要挑戰自己極限嗎?還有,你們倆仲八婆既然這麼會說,怎麼不幫她?

氣得眼裏冒火,我忍著怒氣衝去地鐵站。

一路走到酒店,我的火氣毫不減弱,反而越想越覺得不可理喻。氣衝衝地來到酒店門口,隔著玻璃門便看到她的身影。她正低著頭,任由客人罵。即使聽不見,看那位客人的表情,也大概能想像她刻意刁難的語氣。

被罵了一陣子客人頭也不回離後,她才伸直腰抬起頭,樣子看起來比我想像中還要慘不忍睹。才沒走幾步,她再次彎下腰,手撐著腰慢慢地朝著玻璃開走。

她一走出大門便看到了我。她沒有對我笑,沒有對我打招呼,只是一昧低著頭朝我走過來。我看著她每走一步也費力,揪心得要命。

我明明已經準備好要開口罵她,但在她的頭撞上我胸口的時候,我的心臟在發痛。她用盡力氣捉住我的衣服的手在發抖,我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裏。她瘦弱的的身軀埋在我的胸口裏顫抖啜泣,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是用力把她抱得更緊。

「我今天去找媽了。」

說不出客套的安慰說話,我輕撫著她的背說。

她擦擦眼淚稍微抽離身體抬頭看著我,蒼白的臉閃爍的淚光在讓她更顯楚楚可憐。我心疼地凝視著她泛紅的雙眼接著說。

「道歉了,也把她的話都聽完了。」

「做得真好。」

「所以是那個臭小子?」

她蒼白的臉上笑容看起來份外無力,看得揪心,我來氣地問。

「什麼?」

「那個臭小子忘了把卡還給客人,還要逃走了?」

我加重了語氣煩躁問。

「呀......是Eddy Chan。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總是這樣,總能把我的脾氣視若無睹,要是其他人早裏受不了我。她若無其事地反問我。

「我本來去了店接你,聽到了Ticky和呀Mei聊天。」

她恍然大悟地點頭。

「走吧。」

「地鐵站在那.....」

「累成這鬼樣還坐什麼地鐵!」

忍無可忍我轉身對她怒斥。

她乖乖地緊閉上嘴巴被我拉著走,我惱怒地瞄了她一眼,她竟然在偷笑。

這女的是被虐狂嗎?

我們坐上了的士,她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手乏力地軟攤在座椅上。我移近她,輕輕把她的頭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對以前的對象也這麼照顧嗎?」

她喃喃地問,聲音小得差點聽不見。

我低看著她怔了一下。她沒有睜開眼睛,她臉上的淡妝也不足以遮蓋她沒有血色的臉,長長的眼睫毛在瘡白的臉上顯濃密。她連氣息也非常微弱,安靜得彷彿脈搏也快停下來似的。

「不是。」

她聽到我的回答,閉著眼又笑了。

她總是在笑。

我從小最討厭就是媽媽的笑容,她的笑容總是牽強,苦澀。即使嘴在笑,但眼睛總是滿溢著苦澀。我對那可憐又悲微的笑容恨之入骨。

第一天來這邊上班的時候,我的視線便從來離不開她。她總是在笑,不管再累再委屈她永遠在笑。讓我執著原因是,她的笑容看上去總是幸福,而這讓我很煩躁。

我總在看著她,等著她的笑容變得苦澀。

因為我媽就是這樣。為別人東奔西跑,最後害自己也害我變成被可憐的存在。

但她並沒有,她沒有覺得自己不幸。

起初,我覺得她只是假惺惺裝好人,但一直也等不到她的真面目。後來我覺得可能她真的只是蠢,蠢得以為默默付出會有回報,才如此助人為快樂之本,所以我對她更是厭惡,因為她跟我媽一樣嘔心又可笑。

直到最近才知道,她就真的只是很純粹,純粹得一點想法都沒有。純粹看到別人笑,她便會比他們笑得更燦爛。

我覺得我輸了。在她面前我覺得自己的執著很丟臉,所以我開始對她發脾氣,一無所知的她卻接受了我所有的脾氣,這更是讓我感到荒唐。

然後慢慢地,她甚至會對我笑。

這女人不可理喻到一個程度,讓我抗拒不了。

一開始,我只是對她感到好奇。

「到了。」

的士到了她家樓下後,我輕搖她說。

她朦朧地醒過來,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看窗外。我把錢付完後,讓她挽著我的手臂下車。

我把她扶到沙發上坐,她的臉色剛才還要發青。她皺正眉頭,額頭邊上在冒汗,手一直摀著下腹不聲不哼。

「要食藥嗎?」

我蹲在她道前面仰望著她擔心地問。

「嗯…...但要先要找點食的墊墊胃。」

她微微點了點頭,累得快張不開的眼睛緩慢地眨著,使不上勁兒她的話輕得都要變成氣音。她正想要站起來,我便把我帶過來的保溫瓶拿到她面。

「這可以嗎?」

「這是什麼?」

「紅豆湯,我媽說這個對生理期好。」

「該不會是你熬的?」

她笑著問。眼睛都瞇了起來,雖然表情仍然無力,但她看上去很開心。

「我看起來像是會熬湯的人嗎?買的。」

我邊說邊把保溫瓶在桌上打開。

「謝謝。」

她捧著碗喝了第一口時,我很慶幸她還有力氣拿起碗。把整完都喝光後,她感激地對我說。

我也還未跟你說謝謝,你說什麼?這女的真是沒救了。

她從手袋裏掏出藥盒,仰撥把藥丸倒左嘴巴裏,用水吞掉。

「下次這情況就不要再調更了。」

「不管是誰。」

我帶點責備的語氣對她說。

「你還好嗎?心情好了嗎?」

「嗯......謝謝。」

她愣住了一下,像平常一樣無視我責備。我也已經對她的習以為常,我點頭回答。

「那如果還有我下次,我還是會調更的。」

火氣一下子湧上胸口,我正想開罵,她又了開口。

「如果是你難受的話。」

我看進她真摯地眼眸,清澈得讓人害怕。在這人心險惡的世界上,純粹直率的善意反而讓人畏懼,怕這是一個萬劫不復的陷阱。

一開始我只對她感到好奇。

「可是......下次也要來接我下班。」

原來湧上胸口的怒氣早已消息得無影無蹤,她笑臉彷彿烙印在我的瞳孔了,我除了她以外什麼都看不見。

然後在不知不覺間,她總會動搖我的理智。

我站起來棒著她的臉府身吻上她的唇。

甜的。

紅豆湯的味道還殘留在她的柔軟的唇上。我抱著她坐到沙發上,把她擁得更緊吻得更深。疲倦的她在我懷裏任由我激烈地吻著,她閉著眼回應著我。我把她放躺在沙發上,她的雙手溫柔地環抱著我的脖子。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離她越遠越好。理智總是提醒我,盡量不要和任何人有扯上關係,特別是她。她是一個萬劫不復的陷阱。

第一次在倉庫擁吻後,我便告訴自己她很危險,要遠離她。但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渴望第二次,而不止第二次第三次,我總對她渴望。

甚至,逐漸有了想獨佔的念頭。

她突然推開了我,坐了起來。我呆滯地看著她,呼吸仍然急促。

「那個......生理期所以今天不行......」

什麼呀?她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話。

「我知道呀。」

我困惑地說。

「知道了還親我嗎?」

她的問題殺我一個措手不及。我能大概猜到她要問什麼,但我還沒準備好要怎麼回答。

「不是......我們一起工作的話是同事、一起起食飯的話是朋友、上床......的話是性伴侶。那如今天不......那......我們是用什麼關係在接吻?」

說到性伴侶時,她的眼神閃過一下受傷的情緒。我看著她期待又害怕落空的眼神感到無助,我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希望她可以就此打住。

「不是......我今天特別脆弱,在這個時候我的理智受不了誘惑的,我抗拒不了,所以......」

看我不打算回應她,她便半開玩笑地亂說著。

「所以不要抗拒。」

她沈默地望著我,我不管她失望的眼神再次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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