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遇見一個奇怪女孩》: 第二十章
這天，我比雪遙要起得早，大約七點半已經處於清醒狀態。
不過可能動靜太大，進出洗手間時，似乎把雪遙從睡夢之中吵醒。
「早晨...」她揉揉雙眼說。
「呃，係咪嘈醒咗你。」
她迷迷糊糊地搖頭，接著很自然地打了個呵欠。
「咁換衫去睇雪啦！」
雪遙換上一身深色系衣物，戴起一頂冷帽和圍巾，整裝待發。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今天民宿內的氣溫好像比之前更低，但這也說明了外面有機會正在下雪。
剛拉開民宿的鐵門，發現地上的積雪比前兩天要厚一點，據日本氣象廳預測，接近中午時會有一輪降雪。
在車站附近解決早餐之後，我們便乘地下線到距離北海道神宮最近的円山公園站，車程大約是十五分鐘，沿著出口的指示步行片刻，就能抵達公園的入口。
剛到公園時，地面早已佈滿白茫茫的雪，有些雪的厚度更是能夠掩蓋半個人。
由公園內部穿越，沿途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樹林，而且白雪遍佈樹上，完全可以用雪國來形容這個地方。
在往神宮入口的途中，雪遙不時抬頭看上天空。
「應該未咁快落，我哋喺裡面周圍遊下先。」一邊說話時，還可以看到自己噴出來的氣。
雪遙轉過臉看著我，擺出一副小孩子撤嬌的樣子。
我則輕輕戳了她的鼻子。
可能是太過高興的關係，雪遙今天跟以往有點不一樣。
她不服氣的向我肚子回敬了一記右勾拳。
「痛痛痛痛.....」
當然不是認真打的那種力度。
一番打情罵俏之後，終於到達神宮的入口，跟日本大部分神社無異，門前都豎立著一個巨大的鳥居。
而神宮的鳥居呈灰黑色，側面還附設一座刻有北海道神宮漢字的石碑，入口前那數級的階梯兩旁亦佈滿著積雪。
穿越鳥居之前，雪遙把我拉停了。
「喔？」
「行過去嘅時候要微微咁樣敬禮架。」
「哦..又好似聽講過。」
其實我上網搜查神宮資料時已經知道，只是裝作不懂，因為這樣可以令雪遙顯得比較專業。
於是我們輕輕彎腰，對神宮躬身。
過了大約五分鐘的路程，便到達水手舍，水手舍是讓遊客洗手、漱口的地方，類似向神明表示尊敬的儀式。
「嘩頂凍到飛起......」如果再多洗幾秒的話，我的手掌和牙齒應該要結冰了。
接下來我們走進神宮裡面，神宮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裡頭亦有不少遊客正在祈求。
聽說來日本一定要到一次神社，然後向神明參拜，許下自己的心願。
這種情節在電視裡看得多，親身嘗試還是有點興奮。
我從背包裡拿出兩枚五円硬幣，把其中一枚遞給雪遙。
「知唔知點解要用五蚊銀？」我問。
她好奇地搖搖頭。
「因為喺日文入面，五蚊嘅發音係同「緣」字發音一樣，咁樣就象徵同神明結緣。」
「咁犀利嘅你，識咁多嘢。」
「濕碎啦！」我得意洋洋地抓抓頭。
呵呵，這世界有一個搜尋器叫Google。
想當年我的閱讀報告都是靠它的！
咳，扯遠了。
我們雙手中各自握著一枚硬幣面向許願池，誠心地向神明許下自己的願望。
其實我的願望很簡單，只是希望身邊的這個女孩可以堅強地活下去。
雖然是個看似不會實現的願望，但我仍然決定向神明祈求。
哪怕只有一絲曙光，我也不想放棄。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樣。
我微微睜開雙眼偷看旁邊的雪遙，她緊閉著眼睛，雙手用力地合上，很專注地祈望著。
在許下心願之後，我們一同將五元拋進許願池，並輕輕敬禮。
「許咗咩願？」我問。
「嗯...唔話你知。」說罷她又往售賣御守的位置走去。
販賣御守的地方擺放著不同圖案和形狀的御守，卡通、動物、建築物統統都有。
「一人一個？」雪遙拿起了兩個藍色的布質御守問。
「好呀。」
一定要好好保存。
她掏出兩張紙幣，買下這兩個御守。
「你送俾我？都唔平架喎。」
「呢兩日唔算用咗好多錢。」
「冇問題！」
「咁..多謝。」我笑道。
之後我們便四處閒逛起來，間中在不同的小食攤位停留，慢慢填飽肚子。
到了這裡，我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正常人去旅行，都會不停拍照打卡、分享至社交媒體。
相反雪遙在這三天裡，沒有拍低任何照片，一張也沒有。
不過之後我回想起來。
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時間亦流逝得很快，轉眼間便到了中午時分。
此時我和雪遙剛好站在神宮戶外人流最多的地方。
「又話中午落雪..唔通連日本嘅天文台都係亂估..」我心裡默念。
當我在糾結究竟什麼時候會看到大雪紛飛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天上正悄悄降下些什麼。
「雪..」
「終於....」我抬起頭來，讓白色的雪花落在臉上。
這時候，人們都望上天空，一起欣賞這個景象。
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飄散，一片潔白的雪景正呈現在眼前。
我伸出右手接過粒粒分明的雪花，下雪的速度比下雨要慢一些，加上有一陣風吹過，看著白雪從周遭飄落，就像身處幻境之中。
原來雪落在身上的感覺是這樣。
「雪遙......」我別過臉看著雪遙。
眼前的這個女孩抬頭凝望天空，緩緩遞出雙手，讓雪輕輕降落其中。
起初預計當雪遙親眼目到降雪時，反應會十分強烈，會興奮得嘻嘻哈哈。
但是，她沒有。
她默默站在原地，任由飄雪降在冷帽、衣物上。
雪遙的雙眼漸漸變得濕潤，並真摰地微笑著。
感受是很難偽裝的，即使是偽裝也很易看破。
那個渴望的眼神，那一絲純潔的笑容，仿佛與這片潔白的雪景融合了。
大概是人生中見過最動人的畫面。
「楠。」她垂低雙手，依舊抬著頭注視天空。
「多謝你，陪我完成呢個願望。」說罷她慢慢面向我，臉帶感激地說。
我沒說什麼，只是欣慰地看著她點點頭，她以微笑回應我後，我們又各自靜靜看著散落半空的雪花。
一般情況下，現在應該要拿出相機拍下這個下雪的景象。
但是我知道比起用照片紀錄，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方法。
世上最真的事物都不是用眼去看，而是用心感受。
但願你此刻的幻想之中，
也有我的存在。
「........................................」
「嗯？！？！」
「嗯？嘩屌...屌屌屌！」
突然，一坨極度冰凍的白色物體飛到臉上，凍得我整個人彈了起來。
「你反應咁慢架。」雪遙手中握著兩個雪球，對我展現出自信的表情。
「而家係咪宣戰？」我掃去臉上殘餘的雪，鬆鬆筋骨，然後捲起手袖。
「你..！話..！呢..！」話音剛落，雪遙又向我投擲一顆雪球。
但是我敏捷地躲過這次攻擊。
呵！我不會再中招了！
「哼！邊有咁易掟........」
卟！
「............」
頭上傳來一陣寒冷，雪遙竟然趁我說話時往我頭頂再投了一顆雪球。
「玩偷襲！？」我無視黏在頭髮上的白色物體，隨手在地上抄起一大坨雪，然後立即向雪遙還擊，雪球猶如散彈槍一樣噴發在雪遙的身上。
「呀！」雪遙嬌滴地發出尖細的叫聲，並開始逃離我的攻擊範圍。
「咪洗旨意走呀你！」如是者，我們上演了一場追逐戲碼，一邊你來我往地奔走，一邊在地上拾起雪球投向對方。
我們由神宮的正門跑到附近的樹林，又由樹林跑回神宮的門外，這場雪球大戰伴隨著天真爛漫的笑聲，就如兩個小孩一樣追追逐逐。
直到被神宮的管理員大聲警告，我們才捨得停下，靠在一棵大樹旁邊休息。
「呼...呼...呼...」即使在嚴寒的天氣之下，我們依然滿頭大汗。
「爽呀！」我喊道。
「好耐冇出咁多汗。」雪遙和應著。
這時，我們同時注意到不遠處有一群小孩在堆砌雪人，於是我們心有靈犀地看了對方一眼，又開始用雪砌成不同形狀的東西。
我們微微屈膝，雪遙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堆砌著兩個小雪人，而我則弄了一團連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的物體。
雪遙弄的那兩個小雪人並排地手拉著手，猶如一對情侶。
「左邊嗰隻似你。」我指著比較醜陋的雪人笑道。
「左邊係你嚟，右邊先係我。」
我們互相定睛看著彼此，憋不住地笑逐顏開。
數秒之後，雪遙輕拍褲子上的雪並緩緩站了起來。
「楠。」
她背對著我，雙手溫柔地交疊在身後。
「如果有機會嘅話。」
「我想同你再睇一次雪。」她回頭看著我說。
原本，我腦海中的答案是隨時都可以。
但我沒這樣回答。
我只是簡單地回應了。
「嗯。」
雪遙遲疑地點點頭，然後她的表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便沒再說話。
那個表情，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
我們一同抬頭，細看正在飄落的雪花。
但願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