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誠一把畫按在冰箱門上掃平,磁石壓住四角固定,把滿手灰塵抹到褲上。
    
    何詩泳別開臉,她後退退出廚房,光是和那幅畫共處一個空間都令她感到不適。
    
    「你媽媽認為你有妄想症,用迫的也想要醫生接收你。」她說。
    
    「我被診斷為正常,那使她變得竭斯底里。只要我提起笑臉先生她都會大發雷霆,所有畫有笑臉先生的畫都被丟掉,唯獨這張畫因為掉到冰箱底下才保留下來。」
    
    「這不是值得慶幸的事。」何詩泳說,「我被弄糊塗了,笑臉先生到底是甚麼?真的只是一個幻覺嗎?為甚麼他能夠把墨水筆擲到地上?」
    




    「我會把事情全部說清楚的。不會說很久,因為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笑臉先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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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廳瀰漫著刺鼻的煙霧,仲使恆誠一拼命壓住呼吸,焦臭依然横蠻的衝入鼻中。橙紅色的火焰怪物在化寶盆中張牙舞爪。恆媽媽把一張又一張恆誠一的畫投入化寶盆中喂養怪物。怪物興奮拍手,畫紙在牠體内扭曲變形,畫中人物在火中掙扎,大聲尖叫求救。
    
    恆誠一站在角落,紅腫的雙眼看著自己努力的成果化為灰燼。淚水由衣領濕到衣腳,顫抖的嘴唇止不住哆嗦。
    
    「我說過多少次,不准畫笑臉先生。」恆媽媽的聲音輕得像觸及湖面的鵝毛,一字一句卻如冰椎刺入恆誠一心中。
    




    怪物把畫作燃燒殆盡,打了個滿足的飽嗝,吐出更多黑煙。恆媽媽把化寶盆蓋上,轉身蹲到恆誠一面前。
    
    「媽媽是為你好。笑臉先生是壞東西,下次他再出現在你面前,一定要告訴媽媽,好嗎?」
    
    恆誠一活像忘了如何說話,只能一股勁的點頭。
    
    「換件衣服吧,你會著涼的。」恆媽媽幫他脫下淚濕的上衣,離開客廳走入睡房。
    
    恆誠一倒坐地上,酸軟的雙腿再無法支撐身體,腳底強烈的痲痺感漸漸轉變成疼痛。恆誠一咬緊牙不作聲,十指握拳至發白,把尖叫的沖動壓住。他的背部印著數不清的紅痕,新舊交集的疤痕覆蓋整個後背,如龜裂的陶瓷,並一路漫延到雙臂。
    




    火焰怪物續漸安靜的睡去,燥熱的客廳中剩下恆誠一若有若無的低吟。太陽被雲層遮蓋,射入屋内的陽光聚束在恆誠一身旁,笑臉先生屈膝坐在陽光下,他伸出幼長的手指拭去恆誠一的淚水。
    
    恆誠一看著笑臉先生,他的臉上掛著未曾改變的笑容。每次看見他,都會有源源不絕的暖流湧入恆誠一心中。無論發生甚麼事,面對何種懲罰,笑臉先生總會在他身邊,帶給他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門鈴像打雷一樣響起,恆誠一嚇得縮了一下。恆媽媽沖出客廳,把替換的上衣扔下,「立刻進去。」
    
    恆誠一抱著衣物,連爬帶滾的竄入恆媽媽指尖所向的睡房裡。恆媽媽拉開玄關大門,鐵閘後站著肥腫難分的保安大叔,他搶先開口:
    
    「有人懷疑這裡發生火災,我是來確認情況的。」他的視線落在化寶盆上,然後移到恆媽媽的臉,「燒衣請到街外,濃煙會吹進別人的單位去。」
    
    「與你何干,這是我家。」恆媽媽說。
    
    保安先是一噩,然後加重語氣回擊,二人你來我往的吵起來。

    另一邊廂,睡房裡的恆誠一手忙腳亂的把衣服穿上。笑臉先生拉住衣袖,把衣服扯開。恆誠一拉住衣腳,用力把衣服搶回來。笑臉先生沒有放手的意思,他們持續拉扯,不知不覺的走出了客廳。




    
    保安大叔停止與恆媽媽的對罵,他看著衣衫不整的恆誠一在打轉,身上發紅的傷痕令人無法忽視。
    
    恆媽媽也注意到背後的異狀,她馬上砸上大門。轉身一把搶走上衣,巴掌扇到恆誠一臉上。「你發甚麼瘋!」
    
    這一掌使恆誠一全身僵硬,「笑臉先生想搶走我的衣服。」
    
    「不準提這個名字!」
    
    巴掌再次扇到臉上,本應哭乾的淚水又再次缺堤。恆媽媽握住他的手臂,大力拉扯把他拖進浴室。水龍頭扭開最大,花灑噴出冰冷的水流直接沖擊臉部,水滴不斷從鼻孔湧入,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帶給他無底的恐懼。
    
    「給我好好冷靜下來!」恆媽媽關掉水龍頭,退出浴室將大門關閉上鎖。
    
    他不斷咳嗽,鼻腔十分不適。渾身濕透的恆誠一瑟縮一角,身體因為失温和害怕而發抖。
    




    「笑臉先生,你在那……? 」恆誠一向空氣求救。總是陪伴在身邊的笑臉先生,沒有回應恆誠一的呼唤。
    
    「笑臉先生,不要讓我一個人……」
    
    然而,笑臉先生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