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心想,其實朝光也頗有心機讀書,不論出發點為何,但結局還是導向了他認真學習,也壞不透吧?外形比內裏張揚而已。
 
「咁你呢堂原本係數學,所以先唔上?」她問。
 
「唔係,」朝光轉一轉眼珠:「中文,跟住兩堂英文。」
 
「點解唔上?你唔係只係唔鍾意Miss Yeung?」
 
「哦,係佢哋唔多鍾意我——都係嘅,我都唔鍾意佢哋。」


 
朝光數理甚佳,但中文、英文、通識完全不行,他對語文科目無能為力,看不懂之乎者也前面的文言艱澀字,不同的Tenses轉換得他頭大,通識更是就算死温爛温,打開試卷那一刻已自判死刑,暗罵自己:
 
「你個腦裝屎?」
 
「我個腦裝屎,只係識計數。」他和思思說。
 
「識計數已經好勁,數學咁難,唔好妄自菲薄。」
 
思思記起,她的數學極差,阿朗在初相識時替她惡補,她在過程中與他相知相交。


 
「嗯,你唔洗講呢啲廢話啦……我就未放棄嘅,我一定會讀好佢囉,唔會衰俾佢哋睇。」
 
Miss Yeung作為班主任,與其他科的老師說他是一個無禮而不知尊師重道的人;而因他其他科的成績不佳,平時又愛作弄老師、睡覺,慢慢,其他老師都認為他是一個問題學生。
 
慢慢,他也真的認為自己是一個壞學生,頭髮過眉而不剪,哈。
 
「咁其實,平時同老師好聲好氣啲唔得咩?你同我講嘢,係幾直接,不過都叫可接受嘅。」
 
「如果對方值得我尊重,我就唔會咁;問題係,佢哋唔值,呢啲老師帶頭排擠學生,欺凌喎?其他人都學咁點算先?」


 
朝光覺得,思思值得他不温不火地認真傾訴,她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不輕易質疑他的所思所想。她點頭地時候,如同以頷首來摸摸他的頭,安慰那一個無人注意的他。
 
「你都幾……有趣。」
 
她終於知道朝光像誰,十八歲的阿朗也說過同樣的話,當時,他在批評父母不負責任——
 
「佢哋離婚咪離婚,咁都揾着啲細嘅嚟搞,有咩好鬥?都痴痴哋。」
 
「又唔好咁講,你媽媽都幾為你嘅。」身為外人的思思不便附和,只好說些好話。
 
「先唔係啦,咁唔啱就要講㗎啦,冇問題喎。我喺佢哋面前都係咁講嘅。」
 
思思很欣賞這樣的阿朗,她總覺得大世界很虛偽。
 


譬如,政客在當選後會露出狼虎真面目,以語言偽術包裝敗政和個人私德問題;明星藝人總因自身利益而對本地時政問題視而不見,卻會縱情發文聲援外地發生的同樣問題;公司會以各式各樣的獎勵來引導員工勤勉工作,但說到底也只歸為上司的業績,員工最終只落得青紫黑眼圈。
 
看,哪有一點真誠。They have even fucked the systems.
 
所以,她喜歡阿朗的率性,想做什麼就去做,能取悅自己而不傷害人,有何不可?如果覺得那件事情是錯的,就直斥其非,又有何不可?
 
朝光不知他對面的姑娘仔在想什麼,她的眼神忽然沉默,靜靜地盯着他的膝蓋位置,失了焦;只不斷捽着沒有配戴任何飾物的左手無名指。
 
她留着一頭不經漂染的及肩中長髮,六四分界,直直地繞過耳畔;身穿杏色連衣及膝長裙,碎花的排列並不搶眼,很和諧地融入淡雅的色調;皮膚暖白,下顎線清晰,不胖也不骨感。眼睛圓大,眼睫毛低垂,原生眉毛濃密,鼻樑不高但鼻頭很尖,笑和抿嘴皆有酒窩浮現。
 
櫻唇似十八歲少女,長得又嬌小,穿上校服大概可自由出入校園,除了教師專用電梯。只是,眼神很靜,神色成熟,聆聽時的温婉與少女的輕浮無可比擬。
 
他覺得,她的美麗很親切,不知是否因為她相貌年輕的關係。他對她有一種好感,但男子自然對貌美女子有好感,這是平常的事,並不代表什麼。
 
「喂,姑娘仔,做咩發吽哣?」


 
她失神的時候,太像用心思考他說的話,令他感到被重視。
 
「冇,諗起啲嘢啫,唔好意思,你繼續講?」
 
朝光故繼續以口「屌」着那些薄待他的老師;未幾,又和思思分享,他頗尊敬物理科老師,雖然授課有些悶,但講解concepts十分清晰,課後又與學生打成一片。
 
「我覺得呢,做老師教書好就最重要,但如果可以令學生真心聽佢講嘢,仲要同佢哋Friend底囉。唔通只教知識咩,聽吓你講人生經都得㗎嘛,三唔識七點會肯受你教先?」
 
「咁啲老師都幾唔得閒喎。」
 
「係㗎,但總有人做到。當然教書教得好,都係幾無敵嘅。」
 
思思認真地看朝光——
 


他留着一頭過眉的斜陰,乾爽而濃密,但要經手指梳理才不似鳥巢;濃眉大眼,雙眼皮極深,閉眼看得見摺痕;鼻樑高挺、鼻翼頗寬;唇薄,色澤並非健康的紅潤,上頭有準備窜出的軟鬚。藍色的校服並不筆直,褲管位置微皺;皮帶扣得鬆,衫尾飛出來,卻乾乾淨淨。
 
其三七臉有點似阿朗,只是阿朗的鬢角沒有朝光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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