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嚟,你想同我傾咩啊?自我介紹吓先?我仲未知你叫咩名喎。」
 
「你可以叫我做大西北梁朝偉,6B班。」
 
「點解?」
 
她仔細觀察他,眉眼確有幾分像梁朝偉的憂鬱神色,五官沉靜,薄唇相依。
 
「哦,我叫梁朝光。啲人就叫我做梁朝偉,又有少少似佢咁囉,大西北,你明㗎啦。」
 


學校校址在天水圍。
 
「咁你鍾唔鍾意劉嘉玲?」
 
「唔鍾意,我鍾意張曼玉多啲。」
 
思思想起身穿旗袍的張曼玉在煙霧中媚眼如絲,她理解他的答案。
 
朝光繼續說話:「其實,我都唔知有咩好講。」
 


他只是不想上課,不想再留在那一個狹小的班房,無無謂謂;來這裏,對着一個不會責備他的「女生」,怎也好過在課堂不斷被罰站。
 
「啫係你都讀過中學㗎啦,啲老師都鳩鳩哋……」
 
「喂。」
 
「OKOK,啲老師都奇奇怪怪。我好唔鍾意佢哋。你同番佢哋講都唔緊要嘅,冇所謂,橫掂佢哋都唔鍾意我,打和。」
 
「你哋關係好差?」
 


「係,你知唔知,啲理由都幾無聊,就係我成日駁嘴駁舌咁。你睇我個款,就知我都唔係真係好乖嗰啲。」思思聞言,打量他後不作聲。他自我肯定:「係。佢哋就叫啲同學唔好同我呢種壞學生玩喎,如果唔係,罰埋佢。」
 
她瞪大雙眼:「咁衰?」
 
老師不應是有教無類嗎?如果學生頑劣,生氣當然正常,但不必着別人孤立他吧——這是在培養學生怎樣的價值觀?
 
「可能係因為我成日整蠱佢哋,改佢哋花名又俾佢哋知啦。屌,啲老師成日死要面,我同佢講佢計錯數,佢竟然啤番我轉頭,大佬,咁真係你錯喎;我就叫佢做『花面哈』,日日都搽大大噠五顏六色上面,又成日哈哈哈唔知笑,教好啲書好過啦。佢知道咗之後,仲衰,成日鳩改我啲數學test,明明冇錯嘅又唔俾分我,要我自己對marking scheme揾番啲分出嚟,然後佢又死死氣咁俾番分我,麻鬼煩。」
 
思思想起6B班主任Miss Yeung平時明明和顏悅色,不似這種人吧;可是,她其實毫不了解,只點點頭,問:
 
「你哋咁樣,維持咗幾耐?」
 
「上年開始囉。」
 
朝光想起,中五的一次課後留堂班,他說了一句:


 
「我出去補習有咩問題先?」
 
他向來都是老師心中的頑皮學生,不怕說話莽撞而被罰。
 
「冇,你個人選擇嚟啫;但你唔好教唆其他同學去補習喎,出面一定好過學校老師咩?」Miss Yeung聽見了他和同學的交談,叉腰說。
 
「咩叫教唆?係佢哋同我一樣,覺得你教得唔好,所以先想去出面補數咋。」
 
他忽略了她的問題,因為外面不一定比日校老師好,但一定比她解題清晰、準確、詳細。
 
「真係?」Miss Yeung看着剛和朝光聊得正歡的同學,冷冷地盯着他們:「你哋真係咁諗?」
 
同學看看朝光,又看看Miss Yeung——她是訓導組的老師,嚴厲、苛刻,也影響他們的操行學業。雖然,他們真的曾經說過:「唔知佢講咩,梁朝偉教得仲清楚。」但是,但是。
 


他們只默默低頭,什麼都不說。
 
「佢哋冇講喎,得你咁咋喎。」她用目光掃過同學的頭頂。
 
「你喺度,佢哋緊係唔敢咁講,好出奇?」
 
「咁你點解敢?」
 
「因為我真係咁諗,我數學好,就真係唔關你事嘅。」
 
「如果你真係咁諗,然後你又講出口;咁佢哋冇講,都代表佢哋唔係咁諗喎。咁你仲唔係引佢哋去補習?」
 
朝光一呆,這話乍聽之下,竟然異常合理;所有同學的反應也在供奉這個說法。他只見別人抿嘴,悄悄地向他以眼神致歉,無聲無息——其實,毫無意義。
 
原本,他想回擊:「人哋唔想去,我逼都冇用㗎喎?攞把刀指住佢去交補習錢咩。」但是,就這樣看來,別人好像真的「不想」,他又何必多講。


 
他不再言語。
 
Miss Yeung見狀,輕笑:「唔好亂咁屈同學啦。」
 
從那時起,他就跟自己說,數學成績一定要很好很好,來挫挫她的銳氣和囂張,他要想方設法地告訴她:就算面對她的不認同和打壓,他也可以令她無可奈何。
 
的確,他的數理不錯,大部分時候都取得不錯的分數;久而久之,就不斷和Miss Yeung鬥氣,擁有一種不進縮的資本,二人關係越來越惡劣——
 
她叫同學不要靠近他,否則將會使用連坐法,或獎或罰;他則不斷諷刺她教學能力低下,不知所云。
 
他太討厭她的濃妝面具,笑起來只覺失真,虛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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