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普通的辦公室,有著低調簡潔的裝橫,給人一絲不苟的感覺。菲力輕輕地帶上門,緊張地看着坐在辦公桌後的那個人。那人正坐在一張黑色的辦公椅上,饒有興味地觀察着他。那個男人看上去並不高大,身材纖瘦,也不英俊瀟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但當菲力看著他的雙眼時,那漆黑的瞳孔猶如一潭死水,沒有絲毫生氣,像一面鏡子般映射出他慌張的臉龐。他覺得自己正被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觀察著。「您好,海默先生,很高興你來了。如果W小姐所言屬實,那麼你就是我們最需要的人才。」男人微笑道,菲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勉強擠出一抹靦腆的笑容:「很高興能幫上忙。」他說。他從來沒有被這麼重視過,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有所期望。「絕對不要搞砸,拜託。」他在心中祈求着。「對了,」男人站了起來,向菲力友善地伸出了手。「我叫巴特農,很榮幸能認識你。」 與他的眼神相反,他的笑容滿溢著暖意。「很高興認識你,巴特農先生。」菲力禮貌地回禮。巴特農坐下,往後躺在椅背上。菲力看了看四周,發現他們並沒有為面試者準備椅子。「客套完了,我們不如就直接進入正題吧?」巴特農說。「好的。」菲力不知道正題指的是什麼,為了不想顯得太無知,他沒有發問。在正常情況之下應該只是會問一些無聊的問題。但自從昨天開始,菲力已經離正常越來越遠。他緊張地雙手插袋,摸著口袋內的手槍。「我知道你的能力十分罕有,因此我無論如何都會招募你的,這一切都只是走過形式而已。」巴特農看著臉色發白、表情僵硬的菲力,希望緩和他的情緒。「你準備好便可以隨時開始。」巴特農說。菲力深呼吸了數下,言而並沒有用。於是,他開始想像自己回到那個一片潻黑的地方,嘗試找回那種獨特的,極致的冷靜。「真奇怪,」他心想。「昨晚我被溶解成肉醬了,但現在我卻好端端的站在這裏,彷彿甚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感覺所有事物都靜止了,只有自己的大腦仍在思考。菲力平靜地看着巴特農,心如止水。「準備就渚。」巴特農若有所思地看着菲力。「我看得出來。」他說。突然,一道門在他一旁的牆面上像浮出水面般出現。菲力見怪不怪,看向巴特農,拿出手槍示意,後者輕輕地點了點頭。他並不知道握槍的正確方式和姿勢,只好努力回想電影中的槍戰片段,嘗試笨拙地重現那些動作。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穿著橘色囚衣,滿面鬍子的壯漢衝進了辦公室,手上舉著一把衝鋒槍。「吃屎吧!混球!」他歇斯底里地大叫道。菲力舉槍瞄準他的頭部,扣下扳機。子彈從槍口中射出,卻沒有射中壯漢,只在他身後的牆面留下了一個彈孔。壯漢急忙蹲低身,向前一滾,在菲力反應不過來時朝他開槍。子彈穿透菲力,打出數十個大窟窿。血液濺落在牆上,染紅了潔白的牆身。身中數十槍的菲力想說點什麼,一打開口卻血如泉湧,無法說話。很快,血流不止的他便倒在地上,意識隨著全身的血液一起飛快地離體而出。


        地上的屍體不斷滲出血,很明顯已經沒救了。壯漢鬆了一口氣,想不到任務竟會如此簡單。「我做好了工作,跟說好的一樣。放我走。」壯漢將仍冒著煙的衝鋒槍拋在桌子上。「老實說,你就這樣出去不怕被尋仇嗎?」巴特農冷靜地看著逐漸冰冷的菲力。壯漢開始感到不耐煩:「整個耶諾都被葛克幫吞掉,消化成大便再沖掉了。那幫混蛋死得比挫骨揚灰更徹底。」「稱呼自己的兄弟為混蛋真的好嗎?我還以為 你們這些混幫派的都很有義氣,當自己人是一家人呢。」「你的家人會把你放進監獄,然後還請人把你做掉嗎?這叫家人的話,我寧願做孤兒!」「完全同意,我的家人對我做過更糟的事,所以我對你可謂身同感受。」壯漢嚴峻的臉上青筋暴起,急步向鄰接大堂的門走去。「請再等一等。」巴特農仍然堅持地看著菲力的屍體。「等什麼?」壯漢瞪著巴特農。「時候到了,你便會知道。」他毫不畏懼壯漢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殺意。壯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把抄起放在桌上的衝鋒槍,指著他的眉心。「我現在就要走了,不要試著阻攔我,好嗎?我很感謝你放我出來,因此我不想殺你。」壯漢出言威脅,卻發現自己的把戲對面前這個男人不管用。這時,壯漢聽見身後傳來液體被濺起的聲音。



        菲力一從黑暗回來後,便看到槍殺他的壯漢正用槍指着巴特農。他有點慌亂,知道如果輕舉妄動的話很可能會害死自己的未來老闆。即使被槍指著頭部,巴特農仍然氣定神閑,彷如澄淨水面般的雙眼平和地看著壯漢,完全沒有一絲恐懼。巴特農的平靜慰藉了菲力慌亂的心神,讓他得以沉著應戰。很可惜,壯漢不知如何發現了他的存在,轉過來將槍口指向他。菲力本能地舉起雙手,驚奇地發現右手仍緊握著槍。在 千鈞一髮之際,他扣下了扳機。在沒有瞄準的情況下,子彈一顆又一顆地與壯漢擦身而過,在雪白的牆面 上打出大小不同的彈窿。壯漢在快要被擊中前翻滾迴避,不忘向菲力盲射出一陣彈雨。菲力的左肩不幸被擊中,發出骨肉被撕裂的聲音。「幹!」 在現實中被槍彈擊中與電影中演的完全不一樣。與電影中那些身中數十槍也能活動自如的主角不同,他只中了一槍便已經動彈不得,因為一移動便會撕裂傷口,帶來更劇烈的痛楚。「什麼鬼!?」 壯漢在房間的另一邊大吼,再度向菲力一頓掃射。無數顆子彈侵入他的身體,如飢餓的蟲蟻搬吞食他。他不由自主地發出慘叫,灌注一擲地朝大約方位開了數槍。很快,一顆子彈射中他的腦部,讓他當場死亡。







         「菲力,你還好嗎? 」聽到巴特農的呼喚,他緩緩地睜開雙眼。習慣了黑暗後,即使只是微弱的光線也十分刺眼。「啊…哇」頭暈和頭痛同時向他襲來,使他難以站穩腳步。「先坐下吧。」巴特農扶他坐在一張椅子上。他用左手撳面,漸漸習慣了房間的光線。「這跟我預期中的不太一樣。」巴特農掃視著一片狼藉的房間。棕色的地氈上黏附著兩大攤血污,其上躺著兩具殘破的菲力。原本雪白無瑕的牆面亦滿佈了凹凸不平的彈孔,活像月球表面。辦公桌散了架, 剩下一堆碎裂的木頭不成型地維持著桌子的模樣。巴特農試探性地用手一碰,頑木瞬間倒地。「它原本是張好桌子。」巴特農嘆了口氣。你預期這間辦公室可以在火拼中完好無缺嗎?菲力差一點兒就將想法說了出口。最讓他感到疑惑的,是巴特農竟然毫髮無傷。 他看著這個即使穿著西裝也顯得十分瘦弱的男人,明白這是一個偽裝。「別的不說,大體而言你完成了我交託給你的任務。雖然過程一波三折,但無論是完美 還是差強人意,成功即為成功。」他們看向躺在房間另一邊的人影。壯漢身上的橘色衣服上多了三灘血泡,分別分佈在胸部和腹部附近。「好槍法。」菲力不知道巴特農是否在嘲諷他,直到看見男人臉上的愚蠢 笑容。「多謝誇獎。」菲力向他行了一個大大的紳士禮。「哎呀,」一道吵雜的咳嗽聲引起了巴特農的注意。「看來有人尚未完成自己的任務呢。」他們走近壯漢,只見他的口鼻血流如注,難以呼吸,辛苦地接受著最後的酷刑。「我錯了,任務完滿結束。」巴特農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便知道他沒救了。他向菲力伸出手。「菲力,歡……」一聲槍響打斷了他說話。「抱歉,甚麼事?」菲力將手槍塞回褲袋。巴特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呀,好。」他握著那隻瘦弱的手,手勁意外地強。「歡迎加入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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