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
「其實有心對你寵壞
每日朝拜承受你挫敗
期望從此 對我倚賴
然後難以 抱別個入懷」
〈快高長大〉

吃過晚飯後,Jessie和James在佈滿聖誕裝飾物的商場閒逛。

「好飽呀!」Jessie按着脹鼓鼓的肚子叫道。

「邊個叫你嗌咁多野?」James說。



「我諗住我地一齊食架嘛,點知你咩都唔食,剩係食咗少少意粉,我肥咗就怪你。」

「唔緊要呀,肥咗我都咁鍾意。」James笑着說。

「聽住先啦。」Jessie表面不在意,心裏卻感到一陣暖意,「我地依家去邊好?」

「你想呢?」

「又我想。」Jessie埋怨道。



「咁我平時少出街,都唔知有邊到好行,最多你想做咩我都陪你做啦。」

不知不覺間,二人走到一間商場的電梯口,上面顯示了各樓層的店鋪名稱。

「呀,不如我地去影貼紙相?」Namco這名字輕易抓住了Jessie的視線。

「貼紙相?影到白到成隻鬼嗰隻呀?」James想起小學時也和那時的女朋友拍過這種照片,拍出來又貴又醜,使他實在想不通女生為甚麼都喜歡拍這種照片。

「乜你影過咩?」



「影過呀。」

「同邊個影?」

「同我個Ex⋯⋯」James講說出口便後後悔了,改口道:「啲小學同學囉。」

「你意思係小學時嘅Ex?」Jessie曾一度以為自己就是James的初戀,沒想到他竟早熟到小學就拍拖了。

「係咪有咩誤會呀?」James的眼神開始閃縮。

剛好這時電梯來了,救了James一命,他連忙拉着Jessie擠進擁擠的電梯,還不忘把她裹進懷裏,以免被別人碰到。如此近距離的接觸,Jessie竟有點害羞,忘了剛才在追究些甚麼了。


終於,來到人潮湧湧的Namco,到處都是排隊拍貼紙相的情侶和學生。


「不如唔好影啦。」James最討厭人多的地方,使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吓,唔好啦,我地都無影過。」Jessie一急,眉頭就會皺起來。

「我講下姐,唔洗皺晒眉嘅。」James用指頭輕撫Jessie的眉頭,熨平了波浪似的眉心。

過了約十五分鐘,終於到James和Jessie了。他們選了個名為「Boyfriend」的貼紙機。

投幣後,選擇了照片風格、色調等一堆東西後,才最期待的拍照環節才剛開始。然而,人還未準備好,右上角的計時器已開始倒數起來,呆一呆時間已剩下最後十秒。

「無時間啦,做咩動作好?」Jessie慌亂地問道。

「唔知喎,你想呢?」James其實想到可以做的動作,但又怕被Jessie問及與初戀女友的事,便把話吞回去。

「呃⋯⋯你攬住我啦咁。」Jessie把James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間,從後抱着自己,再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



「咔嚓!」剛拍好,下一張照片的倒數計時器又出現了。

「今次又咩動作好?」Jessie知道James不會有主意,自問自答道:「不如你孭住我?但⋯⋯我會唔會太重?」

「唔會,」看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James連忙半蹲在Jessie面前,示意她快跳上來。

「定算呀?我唔想死住喎。」Jessie總覺得自己比James重得多,James不可能背得動自己。

「快啲啦,無時間啦。」

眼見還有幾秒便要拍照了,Jessie只好聽James的話跳到他的背上,頭貼在他的耳際,下巴倚在他的膊頭,雙手不忘緊繞他的脖子,以防掉下來。

「咔嚓」一聲,二人稚嫩、羞澀的笑容被定格在照片裏,成了往後Jessie憑弔的好東西。



「你睇咩睇到咁入神?」Janice看着正盯着手機發呆的Jonathan問道。

「你睇咩睇到咁入神?」Janice看着正盯着手機發呆的Jonathan問道,雙眼好奇地偷看了Jonathan的手機一眼——是一對情侶的貼紙相,相中的女孩留有一頭「齊斜」瀏海,男生則戴着黑色粗框眼鏡,瀏海略為有點長,快要蓋住眼睛。

Jonathan連忙按上鎖屏鍵,問:「咩事?」

「我無呀,呀媽整咗啲薑餅人,叫咗你幾次都無反應,派我拎啲餅入黎比你咋嘛。」Janice把用紅色瓦碟盛着,還溫熱的餅乾放到Jonathan的書桌上,八卦地問道:「個女仔邊個黎架?你鍾意佢呀?睇得咁專心。」
「你做咩偷睇我?」Jonathan沒料到Janice竟看得這麼清楚。

「我邊得閒偷睇你?我未同呀媽講你借溫書之名,係到睇女仔咪算係咁。」

「我邊有?唔好愈講愈誇張。」

「個女仔嘅樣好熟,好似係邊到見過⋯⋯呀我記得啦,係你手機之前張Wallpaper!」Janice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讚嘆。



「你快啲出返去唔好阻住我溫書。」被揭穿的Jonathan拿出逐客令,把Janice往門口的方向推去。

「你答咗我問題先啦,你係咪鍾意個女仔姐?但人地有男朋友啦喎,點算好呀你?喂,唔好推我走住先啦⋯⋯」Jonathan沒有理會Janice的反抗,把她趕出房間後,一把把門鎖上。

腦海不斷浮現Facebook上,Jessie和James那張臉貼臉的貼紙相。

仲有咩好諗?Jonathan問自己,都過了這麼久,明明已接受了他們在一起的事實,為甚麼看到還是會介懷?

Jonathan知道今天的腦袋不可能記到些甚麼,便合上書本,坐到他最愛的鋼琴前。

從椅子下掏出放有不同琴譜的透明文件夾,沒想到最先映入眼簾的竟是《Ellen Song》的譜。

那時,他們才中一。

自從看過Jonathan在考試時,在全班前彈奏的那曲《When You're Gone》,那帥氣的模樣,使Jessie下定決心要學會彈琴,卻忘了自己是個毫無音樂細胞的音樂白癡。於是,學了良久,她都未能成功彈好一首流行曲。

然而,她卻不甘心用人人都會的牧童笛來應考音樂試。

眼見Jessie苦惱多時,Jonathan放下還未複習完的課本,替她找起琴譜來。

「拿,送比你,唔洗多謝我。」一天早上,Jonathan把一份琴譜放到Jessie桌上。

「Ellen Song?」Jessie疑惑地看着琴譜。

「你唔係搵緊琴譜咩?依首幾簡單,應該好啱你,網上仲有片睇,應該唔難彈。」

「咁好死,幫我搵埋琴譜。」

「你諗多咗,係我執譜嘅時候,搵到6歲彈嗰份譜,就醒起你。」

Jessie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說:「咩意思呀你,你意思係我太廢啦?」

「我無咁講過,你自己講咋吓。」

「絕交啦我地。」Jessie把琴譜扔到Jonathan的桌上說。

「講笑咋,我真係覺得依份譜啱你,你返去試下彈啦。」Jonathan又把琴譜放回Jessie桌上。

「考慮下啦下。」Jessie這樣半推半就地收下了琴譜。


第二天早上,Jonathan發現那份琴譜又出現了在自己的桌上。

「唔彈啦,唔識彈,比返你。」Jessie假裝不經意地說,實際上卻很是氣餒。

「依份已經好簡單啦喎。」Jonathan驚訝地看着Jessie。

「知啦,知你六歲就識彈,叻啦你。」Jessie左手支撐着下巴,右手把玩着手上的牧童笛,說:「唔通我真係要吹返牧童笛?」

點解份譜咁簡單都可以唔識彈⋯⋯輕易便考到八級鋼琴的Jonathan實在不能明白,怎麼眼前這人十三歲了,竟連他六歲時的琴譜都不會彈。

也許,她真的不適合學琴,可Jonathan卻說:「唉,一陣一齊去音樂室,問Miss Lam借部琴黎,我教你啦。」

「吓,Miss Lam會肯借比你咩?佢咁惡。」

「你去就應該唔得,我就難講啲。」Jonathan自信地說。

於是,小息的時候,Jessie隨Jonathan走到音樂室,果然,由Jonathan開口,Miss Lam的反應格外不同,竟收起平日嚴肅刻板的臉,微笑道:「見你地咁有心,好啦,借比你地練一陣啦。」

「唔該Miss Lam。」Jonathan禮貌地說。

坐在鋼琴的長椅前,Jonathan小心翼翼地掀起琴蓋,說:「我示範一次比你睇先啦。」

其實這份樂譜的音符很簡單,沒有複雜的旋律,橫跨幾個八度的音符,可由Jonathan的手指彈出來竟格外悦耳悠揚,使Jessie不自覺地投入在美妙的琴聲之中,雙目無法從Jonathan修長的手指上移去。

點解佢可以彈得咁好聽?Jessie看着眼前專注的Jonathan,突然覺得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好啦,到你。」Jonathan話喚醒了正牢牢盯着自己看的Jessie。

「吓?」Jessie只顧着看Jonathan,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學琴的。

「快啲啦,小息好快完。」Jonathan坐到長椅的一角,示意Jessie快坐下來。

Jessie只好坐下來,不情願地伸出僵硬的手指,開始斷斷續續地彈奏起來,若沒看過琴譜,實在無法想像這是一首歌。

「不如⋯⋯我彈左手,你彈右手。」Jonathan終於忍不住打斷了Jessie。

「好呀,右手我OK架。」無法左右手並用的Jessie頓時眼前一亮,雀躍地伸出右手。

「我數1、2、3就開始呀吓,1、2、3。」說畢,Jonathan和Jessie的手指開始在鋼琴上飛舞。而Jessie卻是個笨拙的舞伴,笨拙的手指不時碰到Jonathan,甚至把Jonathan的節奏也帶偏,要Jonathan不僅要努力追隨Jessie忽慢忽快的節奏,還要糾正她錯了的音符、拍子和姿勢,忙得分身乏術。

「flat咗,依隻手指應該係依到。」Jonathan終於忍不住把Jessie僵硬的手指從白鍵搬上黑鍵。

在Jonathan耐心的指導下, Jessie才漸漸平穩起來。

於是,他又提議這次換Jessie來彈左手,他來彈右手。

不知是不是剛才的練習已為二人建立默契的基礎,手指雖然還是有點僵硬,但總比剛才流暢,要Jonathan糾正的位置也少了。

Jonathan閒下來的專注力不自覺地投放在Jessie身上,細看她那張專注努力的臉。

他突然感激她是個音樂白癡。

想到這裏,Jonathan突然失去彈琴的興致,把那份《Ellen Song》從文件夾抽起,對摺再對摺,然後埋到抽屜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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