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告訴阿宇嗎?

我不敢說。

我們又不是情侶,頂多是發生過關係的朋友,我期望他能為我負責任嗎?不可能吧。

想起這些有可能令我更難受的反應,我還是決定自己面對好了。

我當晚在網上預約了家計會的醫生,之後就想倒頭大睡。



可是我睡不著。

我來來回回地摸著肚子,裡面真的有一條小生命在活動嗎?

回想起這個月以來身體上奇怪的變化,我的嗜睡、嘔吐、腰酸背痛、食慾不振...種種徵狀也是懷孕的緣故。但我居然毫不發現。

我很難過,這段時間我還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煙。

就像間接虐殺完自己的孩子才後知後覺一樣,一陣內疚感漸然而生。



第二天我裝作一切如常地上學,我有一刻試圖安慰著自己:也許驗孕棒出錯吧。

雖然心裡面已經作出最壞打算,萬一真的確認懷孕,我也只能走一條路。

我實在無法在這個階段承擔一個孩子的責任。我很清楚「窮人生仔正仆街」這個道理,我沒理由要我的家人為我養多一個孩子,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嘗試故作理性地盤算著一切後著,但心裡面又覺得非常徬徨。畢竟這不是普通的傷風感冒,不是吃一粒藥睡一覺就能解決的病症。

上課時看著身邊的同學,突然覺得自己像被隔離了一樣。



我忽然就是一座孤島。

任由海浪再大也好,也只能獨自咬緊牙關去面對。

沒有人會理解到我的狀態。

下課後Ashley把我拉到平常抽煙的位置,她點完火後馬上問我:「驗咗?」

我點點頭,有點艱難地開口說:「...中咗,應該係。」

我看著她的臉色驟然變了,然後說:「屌....真係有...咁你打算點呀。」

「我book咗家計會,打算check清楚先。」我冷靜地說:「真係有嘅,都係得一條路。」

「你係想唔要嘅?」



「我點樣要...我養唔起,唔想害咗個bb。」我愈說愈小聲。

「係嘅,我都明,唔通要你大住個肚返學咩。」她抱著頭:「唉,唔知講咩安慰你好。你同咗個男仔講未?」

「未...我唔敢講。」我老實地說。

「你快啲同佢講啦。就算咩關係都好,佢始終有份,有權知㗎。」Ashley望向我:「可能你覺得講嚟個結果都一樣,但如果我係佢,知道有人有咗我嘅BB我又唔知情,我會嬲自己成世。」

當天晚上,我花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和阿宇坦白。


我深了一下呼吸,然後在電話打上:「我好似有咗。」

沒有想過這種電影才看到的橋段也會發生在我身上。



「吓,咩呀,認真?」阿宇馬上就回覆了,他好像不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我琴晚用驗孕棒,好似真係中咗。」

「睇醫生先喇一係,未必準其實......」

「我都希望唔準...」

「點解你唔一早講,我嚟搵你?」

「我唔敢講,驚你唔知咩反應。」

「傻喇,一定要講,我會陪你一齊面對。」

雖然他這樣說,但就是一句話,我想也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這種話誰也懂得講。



結果沒多久,阿宇就直接打了過來。

「喂。」我有點尷尬,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面對他。

「你點呀?」我第一次聽到他這樣溫柔的聲線。

「無咩點,啱啱返咗hall。」

「咁...如果睇完醫生真係驗到有,你打算點?」

「都係得一條路姐?」

「都係...不過點都要問咗你點諗先,我地之間需要有個共識。」



之後我們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少有地以這樣認真的態度討論一件事。

「你聽日幾點落堂?」阿宇在掛線前問我。

「五點。」

「我嚟搵你啦,我地去食啲嘢。」

第二天,阿宇在我下課後和我到學校附近的餐廳吃飯。

「約咗幾時睇醫生?」他劈頭第一句就問。

「星期四。」

「我陪你啦。」他二話不說就回應。

我點點頭。

整頓飯我們也沒有太多說話,感覺很奇怪,但誰都沒有意欲再說話。

我想是事情的嚴重性令大家都無所適從,好像生怕說了什麼都會令氣氛更加沉重一樣。

「一陣出去公園坐下?」餐廳附近有一個小公園,那裡多數都是一些老人在散步,鮮有我們這種年紀的學生出沒。

「好呀。」

接近黃昏的天色開始變成紫紅色,我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對唔住。」他先開口說。

「唔好咁講啦,大家都有份。」我指的是這件事的源頭。

「唉,我都未試過面對呢啲事...其實我一聽到都唔知畀咩反應你好。」他說。

「我知呀...其實我都好混亂,唔識處理。本來打算唔同你講㗎。」

「你傻㗎?使唔使咁瀟灑呀?」他有點激動地說。

「唔係,只係我怕你知道咗唔知會點反應啫。」

「我唔會掉低你㗎喎。」他突然握起我的手,然後拍拍我的手背:「出咗事就一齊面對,我會陪住你。」

我微笑了一下,一陣溫暖頓時湧上心頭:「好,多謝你。」

一座孤島忽然與另一座孤島相接了。眼前的煩惱分了一半給他,原來我也不是孤苦無依。

此際我突然看到,他頸上有一抹暗紅色的吻痕。

我本想開口問他,又覺得沒資格過問什麼,他的風流我也早已看過。

我只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膊上,然後他就這樣握著我的手,一起看著天色漸變。

「咁星期四見啦我地。」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