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抱著矛盾的心情過活,一方面很想快點做手術,因為懷孕後身體種種的不適很影響我的日常生活;另一方面我也暗裡享受著這個奇妙的身份。

我很珍惜當母親的時光,而且阿宇對我也實在太好,雖然我們沒有明確的關係,但我依然覺得這一段時間是幸福的。

「沈卓怡,聽日我地就有期可以做手術,你o唔ok?」我沒有跟阿宇說我到醫院看醫生,因為他今天有個重要的present,我不想再影響到他。

「咁快?」我呆了,我以為最快也要下星期才有期。

「呢啲手術愈快做愈好,拖得耐對你同bb都唔好。」醫生一本正經地說:「咁你得唔得?你ok嘅話我叫姑娘book手術室。」



「我得嘅。」既然醫生說愈快愈好,我也不敢再拖延。

手術的日子突然逼近,我心理上其實未準備好和孩子道別。

離開醫院後,我在電話上跟阿宇說:「我聽日就要做手術啦。」

他看到之後馬上打過來。

「喂?你係邊?」他的語氣很緊張。



「我啱啱係醫院走。」我裝作平淡地說。

「你做咩睇醫生都唔同我講呀?」他有點激動地說。

「你要present嘛,我就係知你一定會走present嚟陪我,唔想你再走堂啦。」他已經為了我錯過了很多堂課。

「你真係...唉咁我而家嚟搵你啦。」

這晚的氣氛比過往任何一次也凝重。



我們都清楚知道,明天之後一切事情就會結束,意味著我們也要真正地和自己的孩子說再見。

因為大家都沒有胃口,我們隨便吃了一些東西就回宿舍去。

「今晚係最後一次三個人啦。」我摸著肚子講。

「係,真係最後一晚啦。」他沒有笑,然後望著我的肚子說:「突然間,我都有啲唔捨得佢。」

他說罷就直接把頭靠在我的肚上。

「個感覺好唔同...」他閉上眼睛後說:「以前瞓係女朋友個肚上面,都唔覺有咩特別;而家好似真係感受住個生命係到律動緊咁...好神奇。」

「咁入面真係有個生命係到嘛...」我摸著阿宇的頭,靜靜地看著他的樣子。

明天之後我們就什麼都不是。



我們會由一家人變回普通朋友。

就像從前一樣。

突然間,我捨不得的不僅是孩子。

「今晚呢,係元宵節。」我發覺每次發生事情都會碰上這些日子。


「咁樣,我地一陣出去食湯圓好無?」他坐起身問我。

「好,應下節。」我笑著附和他。

凌晨一時多,我們就這樣牽著手,慢慢走到附近的一家糖水鋪。



這家店的糖水一點也不好吃,不過我們學校的學生都總會來光顧。

「兩碗湯圓。」他對店內的阿姨說,然後很快就送上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

其實我不餓,也許是我沒有心情進食。

不過我也吃了數顆,因為這兩份湯圓是我們仨第一次團圓的見證,但也是最後一次。

「元宵節快樂。」他看著我說,然後又望向我的下半身。

「嗯,元宵節快樂。」

這個晚上好像特別平靜,與平日無異的星期二。

我們沿著小路走回宿舍,他牽著我手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兩個長長的斜影,但我看起來就好像有三個身影一樣。



夜空裡的光映照著三個暗淡無光的生命,就像送著孩子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而我們就只能在後面一直凝視著,但又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