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睜開眼,眼前沒有阿宇,也沒有醫生。

我正躺在手術床上,對吧?

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我有點搞不懂現在的狀況。

我本來想撐起身來,可是稍為移動一下整隻手就很痛,我根本不能動。

而且我全身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撐起來。



於是我放棄了。

迷糊不清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等有個護士在床尾處理我的資料。

「沈卓怡,你唔好郁住,麻醉藥未過㗎。」護士瞟了我一眼,然後又望回資料板上。

「我想問...已經做咗㗎喇?」我虛弱地問她。

「係呀,做完㗎啦。」



我的身體完全沒有感覺。

「真係做咗?」我再問。

「係。」她斬釘截鐵地回應。

我摸著肚子,感覺真的不一樣。

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就變了。



我由一名母親變回一個普通的女人。

想起孩子已經變成醫療廢物,我的淚又流了下來。

眼淚不斷地從眼裡傾瀉而出,大概是麻醉藥力未過的關係,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直到我第二次醒過來,我已經在原來的病房裡。

我眼前仍然沒有任何人,頓時發現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

我凝望著天花發呆,我已經再哭不出來,但是心情絕對稱不上是平靜。


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阿宇拿著一些水果和飯盒進來,他馬上走到我身邊幫我墊高枕頭,然後問我:「你點呀?」

我忍不住伸手抱向他,在他耳邊說:「bb無咗啦...」



明明這是大家共同達成的決定,我卻說得像是一場意外。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擁著我。

我沒有哭,就只是想抱著他。

我終究也沒有在他面前放縱地大哭過一次,這是我對自己的最後防線。

如果我將這種情緒表露無遺,他只會對我更加內疚。

而我不想他有著和我一樣的痛苦。

他在小時候已經承受得比一般人多,他不應該再經歷這些傷痛。



所以我希望能將傷害減至最低,孩子的痛也無必與他分享太多。

我輕輕挪開自己的身體,向他展現一個笑容:「總算解決咗,好快會無事,係咪?」

他呆了一呆,然後摸一摸我的頭:「係,好快會無事。」

然後他倒了一杯溫水給我,又問我:「痛唔痛呀?」

其實身體上不算太痛,應該說除了手上吊著鹽水以後,全身麻醉的藥力未過,我的傷口也不會覺得痛。

反而是心裡像被挖空一樣。

「我個人無乜力囉,唔太痛嘅。」我虛弱地笑了一笑。

「咁食啲嘢先喇一係。」他把我扶起來,然後打開飯盒蓋,把食物餵進我嘴裡。



我靜靜地接受著他的溫柔,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一種單純的責任。

除此之外,我們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