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的傷口結疤了,解下紗布,傷口不太顯眼。我刻意用髮蔭遮蓋它復工,也想第一時間約Grace見面,只因我向她隱暪了被一名慘綠(慘藍?)少女爆樽的真相。

雖然,出發點只是不想她為我擔心,但我從不向她隱瞞任何事,現在滿心罪疚,只想盡力補償。

致電給Grace,她沒接聽電話,十分鐘後,她用LINE告訴我正在開會,附加一個兩行淚柱的哭臉,我只得體諒,回她一個跪地痛哭的公仔。

我失望地放下手機電話,74正在一角抽煙,她見我一副頹喪的模樣,問我:「薪火,你失戀呀?」

「我想是的。」真有那種感覺。



「第三者是誰?」74再次展現義氣,「我替你找個刀手!你喜歡收藏他左手,抑或右手?」

我想一想,「這個第三者嘛……沒有手。」

「那麼,他憑甚麼贏你?」

「全因這個第三者有個很猛的名字。」我無奈地說:「-----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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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要趕一個廣告的死線,與她見面,已是兩天後的事。

我倆相約在尖沙嘴K11商場的麥當勞,我先抵達,心情有點緊張。我希望把賈太太拜託我帶女兒回家、我也見過賈賀這些事,如實告訴她。

等了半小時,Grace帶了一個用來裝畫稿的皮夾赴約,她心情大好,一坐下來就興高采烈拿出最新編繪的story board給我看看,逐一解釋精采之處。

廣告內容真的非常吸引,我細心聆聽,無法插嘴說我想說的話。



說到一半,她好像忽然才留意到我額角貼上膠布,她關心問我︰「你弄傷了啊?」

我撥撥頭髮,想用髮蔭掩飾初癒的傷疤。當我準備告訴她這道傷口的源起,我卻聽見自己說:

「沒什麼,我半夜起床,摸黑走出客廳,不小心給椅子絆倒了,撞到桌子的一角。」

Grace伸過手來,摸摸我的額角,心疼地輕責我的粗心大意。

------我不知自己怎樣了,居然臨時忽然改變主意,說了更多的謊,對賈賀隻字不提。

也許,見到她對事業充滿鬥心的眼神,我發現,我的事簡直無關痛癢。

我曾經自以為是,我倆月薪只相差15%嘛,她何必做得那麼辛苦!但是,我慢慢明白到,她的只是新人起步的最底薪,而我的卻是這一輩子也不會大變的最高薪。

更何況,她還有多一項極吸引人的獎勵,就是-----無窮無盡的機會!



最終,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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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天氣已有寒意,我和Grace很快肚餓,決定吃頓好的。我在OPENRICE搜索過,發現近尖東站有一家吃德國咸豬手的德國餐廳King Ludwig,得到一致的好評,雖然價錢稍貴,但我知道她愛吃燒豬手,就提議去。

餐廳分為室內和露天兩邊,由於我倆不抽煙,也不想吸到別桌客人的二手煙,就選坐在室內。由於餐廳部分滿座,待應生安排我倆坐另一邊的酒吧區。

選了價錢較實惠的燒豬手併德國腸二人套餐,正當Grace和我大快朵頤,麻煩來了。

三個紅白藍女子,走到餐廳門前拿位,她們本來要露天座位,但那邊爆滿了,只好也坐到酒吧區來。最要命的是,三人偏偏被安排到我身後唯一空置的餐桌。



尖沙嘴區那麼大,怎麼偏偏與她們窄路相逢?

我捧著一塊燒豬手在嚼著,想躲也躲不來,與賈賀三人的目光碰個正着。

藍雁用一副『你會死得很慘』的眼神瞅著我。而對我『最友善』的雪漫,神情顯得興奮,想跟我揮手打招呼,賈賀馬上用眼神制止了她,她只得無奈地縮了手。

三人坐下來,藍雁和雪漫背對著我和Grace坐,賈賀則面向著我,我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但這一餐吃到半途,我該怎樣逃離?

我提心吊膽,希望她們會放過我,但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三人點了雞尾酒,賈賀從她紅色的手袋裡拿出黑綠色煙包,又是一點兩根,很刻意向我和Grace的方向直吹。煙味一下猛攻我鼻孔,教我非常難受,我努力按捺,但喉嚨癢癢的,忍不住低聲咳了幾聲。

一早聞到煙味的Grace,當然對有人違例在室內吸煙見怪不怪。她見我咳起來,為了維護我,轉過身對賈賀說:「小姐,想抽煙,請移玉步到外面去。」

賈賀瞪著Grace用嘲諷的語氣說:「這位阿姨,你一心想為男朋友出頭了吧?」



Grace馬上被惹火了,跟賈賀開戰︰「小妹妹,說話最好注意一點。妳騷擾的不只我們,還有整間餐廳的客人!」

「覺得有問題,各位可大聲提出啊!」賈賀把視線轉向酒吧區的各檯食客,大家都轉過頭來,可是,敢開口投訴的,連一個也沒有。

「阿姨,太可惜了!無人站在妳這一邊!」賈賀把目光移到我臉上,直盯著我,得寸進尺地嘲諷著說:「這位有女友挺腰的大叔,假如你覺得不爽,儘管開口罵我啊!」

我臉上熱刺刺的,看看Grace,又看看賈賀,她叼着香煙,深深吸一口,有恃無恐的把煙又向我直噴過來。

我慢慢垂下眼,停止跟賈賀對望,沉聲對Grace:「算了,我沒事。」

「算了?」Grace驚異於我的反應。

我咬著下唇,不說話。



賈賀和Grace的罵戰,驚動到餐廳外藉經理,他走過來干預,禮貌地請賈賀三人到一個有客人離去了的露天座位,賈賀不從,三人一口氣喝光手上的雞尾酒,藍雁在桌上拋低兩張百元紙幣便馬上離開。

臨走前,賈賀把兩支煙屁股丟到雞尾酒的杯子內,向我微笑了一下,「大叔,你很溫柔啊!何不找個小鳥依人的女友?」Grace想發作,賈賀已大踏步離開了餐廳。

Grace看著三人消失的門口,生氣得咬牙切齒:「這年代的港女,真是無藥可救!」

我暗暗鬆口涼氣,多給賈賀兩分鐘,她就會把那天的事和盤托出了吧?我安慰著Grace:

「不用為這些人動氣吧!」

Grace卻沒有息怒,反而責怪我起來︰「你也太軟弱了啊!在室內吸煙,本來就是她們違法,還扯開喉嚨無理取鬧,我擔心你哮喘發作,才跟她們理論,你卻說我太衝動了?」

「我沒說妳太衝動啊。」

「你口裡說算了,也就表示,我做的事太衝動!」

我該說什麼好呢?我也晦氣,「算了,她們都被趕走了,別再爭辯下去好嗎?」

她始絡氣難平。「我只想你知道,有時候,做人退一步並不是海闊天空,別人只會趁機得寸進尺!」話畢,她默不作聲的把視線轉回餐碟上。

我倆沉默難堪的吃完這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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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餐廳,我和Grace並肩的在寶勒巷走著,我不敢主動牽她的手,小心翼翼留意她表情變化,才作出下一步言和的行動。

「薪火。」她突然喊我的名字。

「是。」

「你真是撞到檯角去,弄傷額頭的嗎?」她問我這個問題時,眼睛卻是直視著前方。

我的心怦然跳動,遲疑半秒才說:「對啊,為何這樣問?」

Grace雙眼一垂,「想一想,剛才那紅髮女子的話很奇怪,她好像認識你,衝著你來……」她不待我開口,逕自說下去:「我知自己多疑,但我害怕你跟這種人交惡了。」

她語氣關懷,並無盤問我之意,但由於這樣,我才加倍慚愧。

中學時老師教過,white lie是善意而不傷害到別人,我也堅信世上需要白色謊言。我的謊言,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說了附和的話:「那種惡女,簡直想跟全世界作對!她們不過想把自己的憤世嫉俗,像黃狗射尿似的胡亂發洩了吧!」

Grace以沉默回應,順着人潮慢慢地踱步。

咦,我突然想到了,我沒承認,卻沒否認自己認識賈賀。

她是不是知道了內情?又抑或,只是我心虛?

Grace抽一抽手袋,「我想回家了。」

「我們可以到旺角走走。」我想向她補償什麼。

她嘴角一下牽動,搖搖頭說︰「我很累,不逛了。」

「那麼……我送妳回家。」

Grace站在原地,定視我兩秒鐘,忽然疲倦一笑,「打從你認識我兩個月後,你沒有再送我回家了。」

我無言以對,似給她篤穿所有謊言,我苦笑了一下,「那麼,讓我送妳到港鐵站。」

她還是搖了搖頭,然後便轉身向港鐵站的方向走。我可以感到她既忿怒又失望,我在她身後說︰「回家後給我發個簡訊。」

她沒答話,默默離去。我目送著她,雙腳被釘在地上,沒法追上去。

回家後,我便致電給Grace,她已轉去留言信箱。我只好留了簡訊給她,告訴她我已回去了,叫她有空回電給我。

我一整晚也等不到她回覆。

我終於知道,我倆之間的冷戰,不知不覺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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