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無能為力是世上第二難受的感覺,那麼排行第一的一定是委屈。
而偏偏此刻的我,同時兼備了以上兩種感受。
既不能夠改變阿晴與盧業成的步近,還把自己拖進了一淌渾水中,此時的我只能說是心灰意冷。
若你曾經喜歡過一個人,然後對方卻向著一個你明知是死路的方向走,而且還不聽你的勸告,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
 
可是,這時我的內心卻浮現了一道聲音。
這聲音在勸我,此刻我應該跑去跟阿晴解釋,或者我應該尋求蕭揚九公的幫肋。
是嗎?阿晴會明白嗎?她會被表面的事情所蒙騙嗎?
我心內的聲音又回應我說:「反正你也再沒有可以輸的餘地了。」
也對的。


不解釋,就是一世污名。
解釋了,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在再次經歷這段歷史的自己,難道還要像從前般猶豫不決嗎?
即使不能追到阿晴,我也不要讓歷史中的自己惹上污名。
 
在這刻,我感到,我的雙腿漸漸開始有了氣力。
可是,這時候,我卻聽到了我最討厭的聲音。
「咦,原來真係仲喺度,唔敢走咩?」盧業成不知為知又折返回來了。
「阿晴呢?」我用著最憤怒的眼神仇視著他。
「佢翻咗餐廳,Aiko陪緊佢。我真係好好奇,到底點解你又咁緊張佢,佢又咁緊張你,但係你哋唔一齊呢?」盧業成用著輕浮的眼神看著我,就像是看著失敗者一樣。


「唔關你事,你嚟做咩?」我冷冷地回應著。
「我本身兜個圈望下你喺邊,諗住嚟關心下你嘛,點知你竟然郁都冇郁過。」 盧業成嘲笑著說。
聽著他的冷嘲熱諷,我此刻卻不想多理會,我一心只想快點過去跟阿晴解釋事情。
但是當我準備起步之時,盧業成卻伸手攔住了我。
「唔好阻住我,我要搵阿晴。」我瞪視著盧業成。
「嘩,死灰復燃喎。」盧業成嘴角上揚地說,「我真係唔明,點解你唔想我溝阿晴,但你自己又唔去溝。無膽啊?」
「呢個世界上嘅關係唔係淨係得溝唔溝咁簡單。」是的,因為還有一種關係,名為「守望」。
 
「不如咁啊,我同你鬥一樣嘢,你贏嘅,我以後唔接近阿晴半步;你輸嘅,跳落秦淮河度。」盧業成微笑著說。
「你想鬥咩?」我不免有點好奇。


「打交。邊個贏,邊個話事。」盧業成露出了期待的笑容,看來他根本就是想找人打一架。
而我聽到了「打」這個字,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因為,這個「打」字,讓我回想起阿晴在跳海前跟我說的話。
 
時間回到阿晴跳海前的一小時。
「佢俾我發現佢出面有女人之後,佢仲打我啊。」阿晴一邊大哭, 一邊灌了幾口啤酒。
當我聽了阿晴的話,心裡除了震驚,更是心痛。
 
其實阿晴作風一向低調,甚少分享自己的感情事,所以大家也只能憑偶爾她一兩張IG的照片,去了解她的感情生活。
她與盧業成自大三暑假後開始在一起,不到兩年就被求婚了。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甚少聽過阿晴分享自己的感情事。
雖然我們有到過阿晴家中作客,但當時阿晴與盧業成的交流儼如一般夫妻,所以我們也沒有察覺什麼異樣。
直到那一晚,阿晴將自己心內的鬱結盡訴,我才知道原來盧業成在拍拖時偶爾已有用攻擊的方法發洩憤怒。
可能是一拳,也可能是隨便一腳,總之就是表面看不出傷痕的。
阿晴說,盧業成本身一直有練習空手道的習慣,所以動手動腳對他來說是稀疏平常的。


 
「咁拍拖嘅時候佢已經打你,點解你仲要同佢結婚啊?」我無奈地問著阿晴,看著她滿臉淚痕,我的心中一樣在淌著血。
除了是因為她的可憐樣子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實在不忍我最愛惜的人竟然淪為他人的出氣袋。
明明阿晴是我最重視的人,明明是一直期望她可以幸福,但到底來卻因為我的卻步與退縮,害她身陷火海般難受的婚姻之中。
遇上別人踐踏自己最喜歡的事物本來已足以值得難受,但更難受的是,本應我曾有機會成為她的另一半愛護她,但最後卻拱手相讓地讓她落在殘酷的命運之中。
 
「因為我要錢啊。」阿晴慘笑著說。
阿晴出身於單親家庭,這一點是我們幾個朋友都知道的。
而阿晴解釋,其實家中同住的母親工作能力和薪金也高,但她也是個揮金如土的人。
所以在她有收入的時候,家中尚可算是收支平衡。
可是,後來她母親卻因為突然的失業,一時沒有了收入。
偏偏母親的消費習慣不改,最後直到家中收到債務的通知書,阿晴才驚覺家中已經債台高築。
那時候,阿晴身邊唯一的援手,就是盧業成。
 
「點解你唔搵九公或者蕭揚啊?佢哋一定會幫你㗎。」我當時非常不解地問。


「我就係知道佢哋一定會幫,但我唔想要借人哋嘅力去解決自己嘅事。有啲苦,係要自己負責翻嘅。」阿晴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未成婚前,盧業成也不過在偶爾生氣過頭時才會動手,所以當時阿晴覺得或者都可以選擇忍受。
而且在不生氣時,其實盧業成還算是個不差的男朋友,有外型,有財力,而且也為人也頗有趣。
所以,在沒有思考太多之下,阿晴選擇將自己和家中的債務縛了起來,然後一併嫁了給盧業成。
那時候的盧業成原來正好需要組織家庭準備生孩子,好讓自己將來可以跟哥哥分父親遺產時多一分本錢。
所以當盧業成見阿晴主動提出結婚,而且阿晴也是個拍拖以來也相當配合的女朋友,因此便贊同了二人的婚事。
盧業成果然一下子就解決了她家的債務,可是,婚後的他也逐漸顯露本相。
一週幾天不回家,回家也是滿身酒氣。
 
即使阿晴不那麼愛盧業成,但至少這就是她的婚姻,所以當她看不過眼時,她就忍不住要發聲。
然後,發聲的結果,就是換來變本加厲的痛打。
所以在阿晴短暫的一年婚姻中,暴力,就成為了她與盧業成之間的生活日常。
次數,也許是一週一次,幸運一點就是兩週一次。
但即使如此,阿晴還是在我們面前以笑臉迎人。
世上總是有些人,同時擁有最甜的笑容和最苦的故事。


而阿晴跳海的那一晚,其實就是她終於不堪一輪痛打後離開家中,然後找了我來盡訴苦情。
 
現在的我,想起當時聽到了阿晴的那一番話,心中還是難免感到震撼。
阿晴不願連累旁人、硬要獨個堅持的性格,偏偏就成為了她婚姻悲劇的原因。
所以現在聽到盧業成提起這個「打」字,我不禁握緊了拳頭。
「如果你輸咗,你真係會守承諾?」我認真地瞪視著盧業成。
「我份人雖然好狗,但係都講口齒。既然叫得你打,打輸嘅,我肯定會認數。」盧業成靠近了我一點,咧嘴而笑地說:「點啊,係咪打啊?」
是的,我知道打贏的機會不大,甚至是零。
可是。
可是,如果勝利了,阿晴與盧業成將不會接觸,那麼阿晴也不會走進悲劇的婚姻中,所以跳海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不打,就不可能勝利;打了,至少還有一點可能贏。
在過去歷史中的我,沒有勇氣向阿晴表白,最後讓阿晴落在盧業成手中。
現在的我,即使向阿晴表白和把她追回來已行不通,但難得有一個可能改變她死亡的機會,難道就真的不要好好把握嗎?
唔夢想,又點得嚟夢想成真呢?
 


「我打。」我也向前踏了一步,跟盧業成到達差不多面貼面的距離。
接下來的每一拳,我知道,不僅是為了勝利,更是為了阿晴曾受過的痛而打。
我要,十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