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後悔啊。」盧業成儘管如此說著,卻已脫下了身穿的牛仔厚褸,做著熱身的準備。
「我就係唔想後悔先同你打。」我也脫下了大褸,隨意地放到較乾淨的一旁。
「唔講認輸,就唔不停手㗎。」盧業成俯視著比他略矮一點的我,就像是看著待宰的獵物一樣。
「當然。」我用堅定的眼神回應著他。
「你出手先啦,我怕我打先,你好快就玩完。」盧業成不屑地說了這一句,但我知道他所言非虛。
所以,我馬上就出手了。

我並不是笨蛋,所以我不會打沒有任何勝算的仗。
盧業成有的是空手道的背景,而我,其實也曾經跟小叔學習過詠春。
當然,那是發生在中三的時間,而且我只是學習了一個暑假的時間。


但至少,在打鬥上也算是略知一二吧。

我趁著與盧業成在如此相近的距離下,二話不說,右手五指伸直成為「標指」,擊往盧業成的小腹。
「詠春」的拳擊以「寸勁」聞名,距離愈短,發勁愈大。
盧業成大笑一聲,似乎不把我這一擊放在眼內。
我不理他的反應,「標指」在擊中他肚皮之前突化為拳,把力道一下子打進盧業成肚中。
盧業成悶哼一聲,連退兩步,然後微微點頭說:「Ok喎。」
就在他語音未落之際,他雙眼目光一變,右手一拳已向前擊出。
我毫不猶豫,右肘提起一架,正是「詠春」中的「膀手」。
盧業成的一拳順著我的擋架而被盪開,但我的右肘卻也因此而痳痺,可見他力度之大。


盧業成一擊未成,左手手刀又已劈向我的腰間。
這一擊來得太快,我疏於鍛煉的「詠春」已不及反應,只好狼狽地胡亂一跳閃避。
盧業成攻擊不絕,手刀、直拳、腳蹬,一招接一招地向我襲來。
我由最初嘗試以「詠春」回應,到後來只能慌忙地左閃右避,完全處於下風。

本來盧業成尚算滿足於身處上風的快感,可是戰局一直僵持不住,他似乎就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他右手直拳打出,速度和勁度都比之前更快,看來是想要分出勝負了。
我右邊是牆無從開脫,只能勉強再以肘一架。
但我左肘剛動,盧業成那右直拳竟然只是虛招,而他隨即急踢而出的左腿才是實招。
這時我左肘已動,左邊大半身全是漏洞,看來再難以擋下這一踢。


「呯」的一聲,我感到左腹被重擊了一記。
這記踢擊力度之重,一下把我踢得撞到右邊牆上。
一時之間,我的左腹與右臂同時作痛,即使我強忍著不叫出聲音,但額頭上已冒出了一陣汗水。
但盧業成並沒有打算讓我有喘息的空間,他一記下直拳直衝而來,朝著我受傷的左腹再次攻擊。
他這一拳揮得很急,我在一息間察覺到他的面門露出了一大破綻。
於是,我決定跟他來個等價交換。
盧業成這一記下拳攻來,我不擋不格,反而掄起衝拳直接揮向他的面門。
兩拳在星火之間交錯而過。
因為我迎身上前,所以盧業成的下直拳由腹部變成了打到我的胃部,所以我一中這拳,馬上吐出了一口胃中的渾水。
可是,我那一拳也成功地打在盧業成的面門上。
他伸手一摸人中位置,竟然發現自己被打得流出了鼻血。

我這一拳似乎觸怒了盧業成。
他怒吼一聲,猶如失控的野獸向我奔跑過來,手刀帶風帶勁劈下。
我強忍腹部之痛,地上一滾險險避過,可是盧業成馬上以一個側踢作出追擊。


這時我才在地上勉強起來,這一踢躲避不過,正巧被他一腳印在胸口之上。
我跌出幾步,同時感到胸口被踢中所以一時氣窒,全身更不容易發出力氣來。
盧業成乘勝追擊,欺身前來,以肘帶動拳頭而起,又是一拳打向我的胸口。
在近距離下,「詠春」照理是大派用場之時,可是此時的我力氣不足,即使擺出功架應招,可是當雙手交叉擋在胸前之時,還是被盧業成打退了幾步。
盧業成得勢不饒人,雙直拳同時打出,我軟弱無力的雙手尤如無物,力度完全打在我的身上。
我悶哼一聲,隨拳頭的力度後退多步,口裡不住喘氣,而硬接盧業成雙拳的手也一直在抖震。
盧業成緩步走上前,然後冷冷地看著軟弱的我,接著揮出了右拳。
這一拳直揮到面龐之上,我毫無抵抗能力地隨即倒下在地。

「啱啱唔係好勁咁打到我流鼻血嘅咩?起身啦。」盧業成一邊抹著鼻上尚有的血跡,一邊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我。
在地上的我只覺臉頰、胸口、小腹和雙手滿是酸痛,痛得連回話也沒有力氣。
「你自己唔敢去溝女,就去阻住人哋溝女;明明唔夠人打,又死都要打,你話自己係咪犯賤啊?」盧業成半蹲地看著倒地喘息的我。
其實若然我有選擇權,我也期望成為可以追求阿晴的人,至少我在追求阿晴方面的信心比打贏盧業成大。
可是,現在,我眼前可行的選擇就只有犯賤地跟盧業成打架這條路。
我的犯賤,是明明自己是最有可能追到阿晴的人,卻因為退縮而錯過。


我的犯賤,是一直沒有發現阿晴的婚姻的不幸福,導致她最後跳海死亡。
我的犯賤,是只不過「我愛你」三個字,我卻一直說不出口。
所以,我確實是犯賤,無可奈何地犯賤。

「點啊,唔好嘥我時間啦,認輸未?」盧業成斜視著地上的我。
「認...你條命。」我耗盡全身力氣吐出了這幾個字。
「妖!」盧業成狠狠地往我背上踩了一腳,把我本來想暗暗積聚的力氣一下子踏散。
「認輸未啊?」盧業成的腳,並沒有離開我的背上。
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踐踏的感覺。
可是。
可是我寧願被踐踏的是此刻的我。

「認...你條毛。」我用虛弱的聲音把字句勉強吐出。
「妖!即係你想我直接收你皮啦!」盧業成再往我背上狠踏一腳之後蹲到了我的身前,然後一手揪起了我的頭髮,把我整個頭拉了起來。



在頭腦中的昏厥感與從地上沾染的泥污令我眼前的事物變得模糊,有那麼的一刻,我覺得眼前的盧業成不再是盧業成,而是一頭黑色的,張牙舞爪的怪物。
這頭怪物,似曾相識,身上更寫上了「現實」兩字。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認識這怪物。
因為它是我養育出來的。
起初,它只是一隻馴良的小貓,人畜無害。
可是,是因為我一次又一次在它面前退避、跪倒、低頭,才讓它逐漸狂妄自大,開始變得可怖。

若不是因為我的逃避、害怕,我與阿晴的現實會發展成今天的死局嗎?
難過的現在,必定始於風平浪靜的起點,還有錯走一步的路程。
可是。
可是難過的現在,並不代表未來一定難過。
路程既然可以一步之差而走錯,也可以在每步之間糾正過來。

「最後一次,認唔認輸?」盧業成已經掄起了左拳,暗示著只要我一句「不認輸」,他的拳頭就會轟到我的臉上。
可是我不想再在現實而前低頭。


我知道這刻的拼搏很愚蠢,也知道也許我一句「認輸」,往後仍有其他方法對付盧業成。
可是,我過去已經把太多決定留給往後了。
因為往後的我,仍然是我,所以此刻沒結果,往後也不會有結果。

我穿越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改變「此刻」,然後影響「往後」的嗎?
當我想到阿晴在海旁中大哭的模樣,還有她手臂上的傷痕,我知道,我一句「不認輸」可能就等於她一生的幸福。
即使我不能追到阿晴,我也要讓她獲得更好的人生。
而現在的這一刻,也許就是我有能力改變阿晴生死的最後一刻。

從過往失去阿晴的經驗中我學習到一件事。
重要的話,現在就說出口。
重要的事,現在就完成它。
重要的人,現在就抱緊她。
若不曾在現在努力過,怎能奢望命運贈予你一個美好的未來呢?

我已下定決心。

「我...唔...認...輸。」我堅定地說出了這句話後以雙眼死盯著盧業成,以示決心。
「咁你收皮啦。」盧業成一言既出,一拳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