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主屋廳堂中,一名中年婦人跪趴在一名少年前哭得悲切,
少年像沉沉的睡著了,沒有一點反應,任憑婦人如何的哭泣、喊叫,
他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旁的中年人看著地上的兒子,他臉色鐵青,帶著憤怒的眼神看著堂內圍著的眾人,
就像是看著一群加害者,他不信這些人沒一點干係,他咬著牙心裡有著憤恨,
最終中年人收回了目光,他終究沒有勇氣說什麼,
可是兒子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地上身體已微涼的兒子,
他蹲了下來,從胸間的側袋取出符紙,不要錢似的壓在少年身上,
一張張的醒神符、氣衝符、凝力符落在沒有氣息的軀體上,




五顏六色的靈光閃現在少年的屍體上,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周圍的人見此,除了為那些符籙感到肉疼外,還是有不少人眼裡露著譏諷,
這是一樁可以做不能說的事。
 
這一切少年都看在眼裡,準確的說廳堂上有一個與少年屍體外表一樣的「人」,
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站在屍體旁,
少年知道自己死了,或許是因為靈魂沒有心,此刻的他,沒有太大的情緒,
他只是看著那個哭成淚人的堂妹,
堂妹小他三歲,算著也不過十二,
卻是那將毒茶遞給他喝下的人,




少年想起自己中毒時堂妹對他說的:
『哥哥,這可不好意思了,但我家沒有男丁,若未來伯伯將家主之位傳給你,我家可不樂見這事,
你就好好去吧,伯伯跟伯母我替你侍候著了。』
 
少年知道人死了,一切都慢了,他轉頭看著父母,本來平靜的眼裡湧出了虧欠之意。
他對著父母跪拜了起來,從跪下開始,他不覺的想,這家會變得怎樣?
即便少年覺得自己似乎要有所哀痛,
但或許是靈離了肉,情感就不再充沛,少年的表情只有冷漠空淡,
但他動作依然一絲不苟,那怕雙親已見不著。
當第三次跪拜之禮完成時,一股莫可名狀的力量驟然降臨吸附著他全身,




時間像是被安排好,拿捏的一秒不差,
眼前的景象像是流沙流逝,逐漸的拉長模糊起來,
接著一條甬道乍然出現在他下方,少年的身體憑空下墜,像是要掉落到無盡的深淵,
少年感到一陣暈眩,他閉起眼來像是等著真正的死亡,
他不禁想著「是時候到了吧……。」
 
忘鄉山上望鄉台,台上有一棟樓吐著古老的氣息,樓高一十八樓,每樓外圍都有著不同的雕刻,
有持拿寶劍的官差,有拿著令牌抓人的捕快,有小鬼求饒哭瞪喊叫之姿,還有鬼魂徹悟成佛,
不大不小的十八樓,將陰間之事盡數刻在其中。
在樓外有塊一人大小的石碑刻著『忘鄉台上忘鄉魂,忘卻鄉後忘魂游。』
像是在叮囑著,不要惦記著陽間的一切。
 
此時樓台第四層一名書判裝扮的中年男子,正在批改著面前公文,突然間桌上一本黑簿子透著紅光閃動了起來,
察覺異狀的中年男子忍不住皺起眉來,嘴裡喃喃的道:
『生死簿上紅光閃現,這事我也只聽說過…,我記得紅光閃動的意思只有那原因,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世間居然還有那東西?』




說著中年男子翻開了桌上的生死簿讀了起來。
半晌後,
男子破口大罵起來:
『被家族人陷害致死是小事,幾千年來這事多得去了,可是這小子吃過還魂草,照規矩走是要讓他再活過一次才行,
但偏偏他是被毒死的,屍體有毒那要怎麼活,還魂草世間罕見,能獲得數得出來的都是一號人物,
其屍身後人哪敢毀壞,偏偏有這種倒楣蛋,這不是來添亂嗎?』

嘮叨了一陣後,中年男子用雙手揉了揉頭兩側,嘴裡念叨著:
『這吃過還魂草的魂千年難遇,居然被我碰上了,怎麼說我都得處理起來才是,
這事做好了是一筆帳,做不好是一個過,不行,我得去找大鬍子商量看看,這傢伙鬼心眼多應該有辦法。』
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依舊閃著紅光的生死簿向外走去。
 
從中年男子所在的樓層往上去,是一階階呈螺旋排列的階梯,階梯兩側並無任何的扶手或側牆,這一級級的石階就像憑空出現一樣,一般人走在其中不免心生恐懼,生怕一個不小心走滑了一步就會跌落,但男子卻走得穩健,
梯子似乎無窮無盡的往上延伸,樓內的世界不似外界看起來那樣侷限,
在走了一小陣子後,中年男子走到一扇以朱紅為底色,木質門上刻鏤無數卍字符文的廳堂前,門上的匾額寫著『議事廳』,




中年男子只是看了一眼議事廳的大門,沒有多做停留,而是順著樓梯繼續往上而行,
再走了一陣子後,中年男子在一扇看起來厚重的大門前停了下來,這扇門比前面議事廳的門還大了不少,
深黑色門面基底,門的中間裝有一顆碩大的鬼頭,鬼頭的雙目漆黑,往下一條猩紅的毛舌勾著巨大的門環,
鬼頭外圍處火紅色的雲紋錯落的佈滿了整扇門,門上的匾額有著張狂的筆觸『閻心殿』。

站在門外的中年男子,從閻心殿厚重的大門外隱約能聽見裡頭有人正哼唱著曲子,
閻心殿內一名頭戴官帽,身穿黑色官服,滿臉虯髯,長相粗獷,膚色黝黑的男子在內堂主位上把雙腿翹在桌上哼著小曲,
在他下方左右兩側各站了六名鬼差,鬼差們神色肅然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像極了六尊蠟像。
官服男子心情看似很好,眼見他小調哼的聲音越見響亮,像是要唱起來似的,沉醉在曲調中的官服男子情緒隨著歌曲到達了某個高點,
正當他要開口唱時站在門外的中年人男子,握著門環向外一拉,只見毛舌像橡皮一般被拉長直到某個極限後,鬼頭雙眼冒出白光,
這時中年男子放開了門環,鬼頭吃痛發出嗑嗑的聲音,這時原本沒有眼球的鬼頭雙瞳處居然溜溜的轉出兩顆眼珠子,
鬼頭有點憤怒他要看看究竟是誰這樣暴力的整他,當他見到站在門口處的居然是中年男子後,鬼頭居然戲劇性的露出陪笑的表情,
接著整顆頭往一旁讓去,門自動開了起來。

門開開後,一道沉沉的陰風,由殿外吹進殿內,頓時整個閻心殿溫度降了幾度,




突然打開的門打斷了官服男子的興致,感覺被掃了興頭,正當他要發怒時,他看見進門來的居然是中年男子,
頓時眉花眼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老文是你,怎麼今兒有空上我這來了。』官服男子滿臉笑容的說著
 
聽到官服男子的叫喚,還在殿門口文先生腳下發起力來,只見他身形有如一道青煙,猶如一道幻影,穿過殿前廳道
,再下一秒他已經在官服男子身旁,他看了官服男子一眼後,輕咳了一聲道:『大鬍子,叫你底下的人下去。』
 
官服男子一聽便知道文先生要跟他說些隱密的事,他轉頭對著堂下的眾鬼將道:『都下去吧。』
下堂的鬼將們聽到大鬍子的命令,六位鬼將同一時間轉過身去面向大鬍子單跪抱拳,六個人的動作整齊的像一個人似的,
行完禮後的下一秒,六將瞬間化為一屢屢的黑煙消失在廳堂之中。
 
文先生看眾鬼將離開後,便將自己兜裡的兀自閃著紅光的生死簿交給大鬍子,嘴裡道了一句:『你自己看。』
大鬍子接過泛著紅光的簿子時,心裡多少有個底,卻也沒說什麼,他翻開簿子看了起來。
文先生也不吵他,就在一旁站著,看著閻心殿內的大廳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半晌後,大鬍子細細的將生死簿裡記載的細節讀過一遍,確定沒有遺漏後,
他轉頭對文先生道:『我們陰差沒有改命的權力,這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文先生皺著眉頭嘆道:『我知道,於理他既然吃了還陽草,那他就該復活,可是他身上有毒,死透的屍體是無法復活的。』
文先生接著續道:『我們是陰吏聽起來很了不起,但是我們還是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例如幫屍體解毒,種種的陰錯陽差,
讓這事變得困難起來。』
 
大鬍子看著滿臉憂愁的文先生,嘲諷著道: 『我們當年初到這裡當差時就聽聞一些陰界傳說,
其中的魂草還陽據說是三千年都未必有一人,你跟我也不過八百年的閱歷居然就被你碰上了,晦氣,真是晦氣。』
 
文先生道:『好了,有些事不用你說我自己心裡有數,我來這裡就是來找你一塊想法子的,這小子的魂應該也快到了……,
我可不想變成第一個明明人家就吃了還陽草,但我卻無法讓人回到陽間續命的陰差,真要是如此……。』
大鬍子搶道:『真要是如此,那你估計是近五千年來,失職最重的傢伙,還別說,可能還要被嘲笑五千年。』
文先生一聽臉色煞白起來,一臉揪心的嗺道:『好了別貧嘴了,快替我想想法子吧……。』
 
 
落入陰間的少年醒來了,他對於周圍的環境充滿疑惑,
此刻的他身處之處在一片滿是植物的林子內,就跟以前的世界沒有兩樣,如果要說有的話,那大概是林內沒有生氣
,這的一切是死寂的像是裝飾,對此少年沒有意見,這才像是死後的世界,就算林子內的樹頭上吊有屍身,他都不會覺得詫異。
醒來後的少年,在林子裡走動起來,他對林中的事物充滿好奇,他的舉動像是對這片林子攻略起來,
好一陣子後少年注意到了林子的地勢開始傾斜,於是他開始往上走去,最終在過了一片山坡後,他看到了坡外的另一側,
另一側的下方有著一片閃耀著光暈的海洋,少年覺得很奇怪,在陰間的一切不都是該陰惻惻的嗎?更奇怪的是,
他對那片海洋沒有任何難受的感覺,反而有種親近感,想要去接近它。
少年不明所以,但他也沒地方好去,或者說他不知道死了後要做什麼,
這問題真的很難,少年沒有答案,所以他決定向著海洋走去。
 
即使少年記得他聽過得故事裡都說,死後的亡魂都要去忘川河,
過了忘川河,才會有下一次的投胎,
可是他不知道路怎麼走,那先去那光燦燦的大海邊看看吧,
那裡可能會有其他的鬼魂聚集在那裡,
少年在陽世的時候總聽說,越美麗的事物越是危險,
但自己都窮的剩下一條魂魄了,哪還有什麼可以失去,
於是他啟程往海洋走去,
少年心道:「我將去忘川,再看了那片大海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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