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告解室的他一〉
 
夢裡一道身影如同他十歲那年一樣,撫摸著他的身軀,
那個人的手游移在黑翼的頸部、胸口、腹部,
手法無比的溫柔但黑翼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愛。
 
夢裡的場景使得黑翼感到迷亂,混亂中的他想要追尋那混濁的起源,
於是畫面逐漸倒退,他像坐上一艘逆時的小船帶著他回到十歲那年。
 
羽族如同一般的鳥類一樣有一個共通點,




他們特別的早熟。
羽族無論男女都有著美貌的外表,
並非女子就比男子貌美,那些美不僅僅限於表徵,
甚至連氣質也涵蓋其中,
於是性別在過半的羽族間,在他們的觀念裡並不重要,
這些訊息在中璃城的皇城裡是隱密,但關係卻不是祕密。
 
黑翼在夢境裡偶爾會夢到那個,他在暗營遇到的那個人,
也是那個人影響了他的一生。
 




而在這個夜裡,睡夢之中那道身影再一次的悄悄的走入,
黑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在想他,或許在深深的潛藏的意識中,
那個人撫摸是暗營訓練期裡撇除知識外,唯一值得留戀東西,
但如果可以選擇黑翼會存而不碰,
那段過去並不是美麗的泡沫,也不是燦爛的煙火,
而是一段可以拾級,但缺乏勇氣去正視的過往。
 
加入暗營在某種層面上,意味著暫時捨棄了原本的身份,
在營裡不會有人重視你原來的身份,
無論原來是出生於商賈還是佃戶,是偷兒還是書生,




即便在加入前惡貫無數,在加入後都能強制洗白,
所以不時有人會將投入暗營,當成轉生,再次為人的最後機會。
在營裡只有通過與死在裡頭兩條路,
暗營的訓練內容一直是祕密,無論有多少人通過培訓,
無一例外的對外都三緘其口,
至今沒人能知道到底裡頭是如何訓練暗部成員,
唯一可以相信的是無論是武勇還是殘忍,
殺數只是參考,不過就是一項參考。
 
在過往的歷史裡鮮少有皇室成員會選擇投入暗營的訓練,
但卻不禁止,只是無法反悔,無可逆性。
 
相對於皇室裡的靜默,在一般羽族人的觀念裡伴侶的意識很早就開始產生,
最重要的是暗營內並不禁止,暗營的訓練是在生與死之間的角力,
可能今天的伴侶明日就在訓練裡死去,




在這樣的氛圍下,去禁止情感是沒意義的,
誰都不能保證下一個離去的不會是自己,
於是暗營用他們的方式,教會了裡面的人活在當下。
 
在這樣的環境裡,始終保持一人的黑翼是其中的異類,
暗營的學員會讓彼此成為宣洩內心的中心,
在隨時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環境裡,
隱藏內心與說謊,就某藏層面來說是多餘的,
如果今天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天,還要花力氣去編織謊言是不切實際的,
反過來說自己的伴侶可能明天會在訓練中死去,
再更深層面來說,可能沒人在乎彼此說的是真還是假,
當經歷過一次生與死之間的交叉,會對活下來的態度與方式有極大的改變,
更何況頻繁的在當中不斷的沖刷,於是傾聽與陳述變得極為重要。
 
沒有選定伴侶的黑翼,也有自己需要活下去的理由,




即便他再優秀,也需要有傾聽的人,
當時的他選擇的是在一般學員眼裡很雞肋的告解室,
在裡頭服務的是暗營內的導師,
那也是黑翼與那個人認識的最初。
 
黑翼與那個人的第一天,
是在他經歷了一次生死關後,滿懷恐懼的他選擇了向導師做告解,
暗營的告解室是一間漆黑的房間,唯一的光亮是一個人頭大小的小窗,
告解者只需要對著窗口說出內心的話,
唯一的點是,告解者需要在他說完話的最後說明是否需要回覆,
傾聽的導師會給予適當的回覆,
這樣的機制乍看之下沒問題,但是事實上沒人知道,
這一次與下一次的傾聽者是否是同一人,
這就產生了一個防衛機制,沒人願意自己的祕密被太多人知曉,
更何況如果傾聽的導師有學員告解紀錄,或者導師間會彼此交流,




那等於是自己把自己的隱私向多人陳述,
於是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會使用告解為排憂手段,
相對之下,在營內尋找一個合適的伴侶,其好處比上告解室強上許多。
 
進入告解室後的黑翼顯得侷促不安,
他面帶恐懼但依舊堅強的對著亮著溫暖白光的窗說
『昨天我跟著一個學員出了任務………,在完成任務後我將通關信物拿在手上,
就在這時那個學員拿著刀,從背後向我刺了過來……,最後我殺了他,
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來只想奪下他的刀,但是他步步進逼我,
我真的沒辦法……。』
 
說完後的黑翼滿臉都是淚水,像在為他做的事懺悔,
又像是在直接對著導師陳述他殺害學員的經過。
 
『我說完了,我選擇來告解室說是因為我認自己做錯了,




雖然我是出於沒辦法,但錯就是錯,我殺了同伴,
你殺了我吧。』
說完黑翼閉目低下頭,靜靜的等待告解室的導師下手。
 
等待的時間漫長的一秒像是一年般的久遠,
黑翼稚嫩的兩上兀自掛著淚水,
從他閉上眼的臉能看出真心與虔誠,
與其說他來告解,倒不如說他是前來贖罪,
為他殺害一同出任務的同伴一事負責到底。
 
想像中的一刀斬落背頸並沒有發生,回應他的是,
一隻手從白窗穿過,輕輕的摸著黑翼的頭,
一道帶著低沉同時聽起來有些稚嫩的嗓音,從白窗傳出
『辛苦你了,沒事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需要面對的不是殺了同伴的恐懼,
而是你如果不殺他,後面將面臨永遠的長眠。』
 
那隻溫暖的大手與那獨特的嗓音並不相稱,
但手裡傳來的溫度與力道是那麼撫慰人心,
白窗裡那人的話黑翼聽得不是很懂,
但他知道沒事了代表他被原諒了。
 
那三個字對於年幼的他而言,是一種被理解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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