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我昨晚的咖喱牛腩飯呢?
不怪得一直覺得四肢乏力的,原來不關石油氣的事。
純粹只是我沒吃飯罷了。

被那隻企鵝叫退之後,肚餓得逼不得已買個快餐來吃。
——嘛,也沒什麼心機吃。

結果看到這種場面,真的會消沉好幾天。
買的時候已經心不在焉,吃的時候更加忘記了自己點了些什麼。
連自己上一手手機放了哪裏,也可以忘記掉。




幸好只是忘記放進了背包內,要不然的話就真的不見了。

雖然已經想過無數次吊頸的場面,卻真正看到實行的;
還真是第一次。
還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沒什麼能夠嚇怕自己了。
結果還是受不住衝擊,留下了陰影。

她嘗試換氣的聲音,手腳劇烈擺動的畫面;
不斷在腦海中重複播放,不斷的重新經歷。





「要是那個是我的話,我也會這樣子的死去嗎?」
看到她吊頸的樣子,我忍不住這樣想。
如果我一開始選擇在公園吊頸自殺的話,也是臨得這樣的下場吧。
如果沒有遇見那隻企鵝、沒有發生奇怪的事的話,我也會這樣子死去吧。
這樣痛苦的、恐怖的死去吧。


今天全程,沒辦法用心上課。
——雖然平時也沒怎麼用心上課。
但是這次真的什麼也聽不進去。




差不多連自己今天做了些什麼,接着要做些什麼也不知道。
聽到椅子移動的聲音、拉鏈移動的聲音,我也會想起那個時候、那個女人的聲音。
那個既恐怖又痛苦的聲音。

也許那個大叔說得對。
「你不覺得這樣跟殺人沒分別嗎?」
那種感覺,就像真的殺了人一樣。
口裏說是惡靈,但是感覺還是跟人一樣的。
這種躁動不安的心情,我實在難以平復。

已經分不清楚是不是罪惡感,還是嘔心。
還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多管閑事了。
還是自己害死人了,自己遺禍人間了。
已經什麼也分不清楚了。






「你放學到元朗廣場Starbucks等我,有事找你。」
在早上的時候,那個怪叔叔在WhatsApp這樣的說。

真的是,只是一天沒見。
這麼快又要來找我。
上次又是說有緊要事,這次也是說有事。
到底有什麼事,是不能在手機解決的?
每次有事就要約我出來,那我豈不是很忙。

純粹只是他想見我吧?
會不會晚點他會叫我上他家私影?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下一站,豐年路。」
在車站下車之後,就直接上天橋進商場。
——又是天橋呢。
不過這次就沒有再在天橋碰到他了。

外面天色跟昨天一樣,都是下不出雨的樣子。
同樣都是焗桑拿天氣。
所以一走進商場門口,就恍如走進天國一樣。
那陣冷氣,就如同升天般的舒服。
果然還是商場舒服一點。

怪不得他約我在咖啡店等他。

走到店舖的門口,就發現差不多全部座位都被坐滿了。
——也不是真的坐滿了人,純粹是被佔用了。




眼看裏面都看不到大叔,大概他還未到吧。
剛好,角落的座位沒有人坐。
於是我就安坐在角落的位置等他。


難怪這裏沒有人坐。
原來這裏的天花板在漏水。
還剛好沾濕了我的手機,還好也算不上是太嚴重。

坐在這裏的客人,大多數不是學生,便是在職人士。
有些一個人看着電腦,或者拿着一張張試卷溫習。
有些一群人的,在討論學校的功課、或者單純的閑聊。
有時候有講有笑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即使知道了,也加入不到對話吧。





大概整間店,就只有我一個人無所事事的。
只有我一個人一直兩手空空,走進來發呆。

看着別人這麼的努力溫習,這麼的開心談天;
感覺自己來錯了地方,感覺自己不屬於這裏。
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
「像我這麼沒用的人,來這裏幹什麼。」

「喂。」
「別眼睜睜的看着手機了。」

「到了也不說一聲,你很喜歡等別人嗎?」
「唔。」
我沒什麼心情回答他,隨便敷衍了一聲。

「哎。」
「我說呢——」
「昨晚谷亭街那場大火,是你放的嗎?」
「大火?」
「你不知道嗎?」

「那裏一間地舖起火了,整間鋪燒得一物不剩。」
「據說起火原因是煤氣洩漏。」
「沒有發現屍體嗎?」
「據說就是沒有。」

「你果然是知道些什麼吧。」
「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既然你問有沒有發現屍體,即是代表那裏昨晚曾經死了人吧。」
「別坐着發呆了。」
「答我是還是不是吧。」

「唔。」
「那麼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可以不說嗎?」
「不可以。」

「昨晚——」
「昨晚。」
「我令到那個女人吊頸自殺了。」
「誰?」
「周小姐。」

「怎麼之前你的不跟我說?」
「我都不知道要跟你說。」
「那麼你沒有阻止她嗎?」
「是她逼我吊頸自殺在先的,我怎麼能夠阻止她。」
「怎樣逼你也有方法不用兩敗俱傷吧?」
「根本不可能。」

「她一手拿着火柴盒,一邊在放石油氣的,還說要不在十秒內吊頸的話,便會引爆這裏。」
「那麼重要的事,怎麼不跟我事先說一說?」
「都說了我不知道了。」
「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有什麼事情,都跟我先說一說。」
「都說了——」

「都說了我不知道啊!」
我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大聲得連在櫃檯的侍應生也望了過來。

「冷靜一點吧。」

「我先去買杯咖啡,你喝些什麼?」

「芒果熱情果。」
「小杯就好。」
「好吧。」

等了一會,他就拿着兩杯飲品回來。
一杯是熱飲,另一杯是我的。
結果他還是買了大杯。

「這次就我請客吧。」
「我喝不完的。」
「那就拿着喝吧。」
「喝完了也不用吃飯。」
「那就晚點吃啊。」
「晚點——」

「沒事。」
「晚點要見它嗎?」
「不是。」
「你不用見它了嗎?」
「不是。」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怕。」
「我不會打你的。」

「只是有些我認為是錯的事情發生了,又阻止不到,才有點生氣。」
「抱歉,我剛才可能有點咄咄逼人。」

「我只是希望日後如果再有類似事情發生,你能夠先通知我一聲。」
「至少如果你跟我說的話,大家能夠好好討論怎麼辦。」
「也用不着完全自己一個去解決事情,然後誰也不能說。」

「即使不是與它有關的事情也可以。」
「總之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明白嗎?」

「嗯。」

「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的。」
「什麼?」
「你不要經常——」
就在他說話的途中,商場外面突然傳出巨響。
就像是送貨員搬運的聲音,一下子放下物品的聲音。

「怎麼了?」
聽到這麼突然的聲音,我自然問了。
「好像有點不妙。」
然後馬上外面就傳出一聲尖叫。
是女生尖叫的聲音。

「我出去看看。」
然後他就二話不說,連咖啡也不管;
就衝了出去。
我也抵受不住好奇心,決定走到商場中庭看看。

圍觀的人開始多起來,使得看到下面的情況有點困難。
可是當我找到位置看的時候,才發現原來發生什麼事。

在中庭地上的,是躺着一名男學生。
大概是從上面跳下來,是跳樓吧。
還未有任何佈版遮擋,還仍然能夠看到地上的積血。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以前只是從新聞的馬賽克看到。

突然看到有一個人,從地下密集的人群中衝了進去。
不斷的嘗試跟職員解釋,不斷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應該是想進行急救吧。

大概那個人,就是剛剛那個大叔。
至少還能夠認出他的衣服。

為什麼他要這麼拼命的去救一個沒有生存意志的人?
要是結果都是一樣的,那豈不是白費氣力?

不過也是。
也不輪到我這裏連下去也不敢下去的人說。
無論是走下去還是跳下去也好。
至少人家有勇敢的走下去,跳下去;
而我呢?

連那麼的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就跟那個小姐說的一樣。

看到大叔這麼英勇的救人,這麼的努力。
站在二樓無所事事喝着沙冰的我,頓時覺得自己很沒用。
怎麼自己連沖下去救人的意識也沒有。
怎麼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一步也做不到。
怎麼自己仍然留在世上獻世,然後一點用也沒有。

突然覺得很頭痛。
大概是一下子喝得太多冰的關係吧。


最後還是回來公園找企鵝。
純粹是不想再留在商場裏,一直看着這樣的情景。
又不想這麼快就回去,不自覺的就走到了百鳥塔下。
反正都是沒事做吧,還倒不如去找它。

天色快要入黑,百鳥塔也早已關了門。
難道真的要用羞恥的方法叫它三次嗎?
我不想被別人當作我是精神病患發作,哪怕那是思覺失調也好、中二病發作也好。
我實在受不了別人一對對的冷眼。

但是看樣子真的不叫它是不會出來。
街燈的有街燈打開,緩步跑的有緩步跑的跑過。
風吹草動,就只有我自己一個站在塔前呆站。
不知道的大概會以為我在等着百鳥塔重開吧。

「呃——」
就在我換氣打算叫出口號的時候,那隻該死的企鵝就在我面前。
真的如果說不是在作弄我的話也不信。

「你來得剛剛好,正好有事情想找你。」

「難道你剛剛是想呼喚我出來嗎。」
「不是。」
「那麼下次你就得務必得這麼做了。」
它絕對是在作弄我。

「你剛剛在元朗廣場走過來嗎?」
「不呃——也算是吧。」
「你怎麼知道?」
「你的沙冰還未喝完。」
「都差不多已經全部溶化了。」

「約了人嗎。」
「不是。」
「只是剛剛在Cafe坐了一會。」

「剛剛的事你也知道吧。」
「廣場那裏有人墮樓身亡。」
「身亡?」
「難道真的死了?」
「也算是吧。」
「這是什麼答案。」
「只是學你回答的方式罷了。」
「還以為你會喜歡。」

「所以現在那麼快就要過去擊退惡靈嗎?」
「不。」
「明晚吧。」
原來不是今晚。
還以為會是今晚來做事的。

「怎麼了,難道沒有空。」
「不是。」
「所以明晚八時約在元朗廣場沒問題嗎。」
「那麼你會不會又遲到的?」
「看情況吧。」
「大概不會遲到的。」

「沒問題的話,我現在要先走了。」
「還有些事要忙。」
「等等。」

「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是什麼。」
「難道又是關於死後的問題嗎。」
「這次不是。」

「我想問的是,到底惡靈跟人類有沒有分別?」
「也有別的人跟你一樣問過這樣的問題呢。」
「別人?」
「不——純粹想起某個人。」

「當然是有分別。」
「那些是死了的人,那些已經不是在生存的人。」
「那人死後是不是便會變成惡靈?」
「不一定。」
「要看那個人的執念到底是怎樣。」

「那麼——」
「難道不能靠解決那人的執念,來退散惡靈嗎?」
「不能。」

「只可以靠惡靈生前死的方法,來退治它。」
「就像前晚昨晚的情況一樣。」

「再說。」
「人類是人類、惡靈是惡靈,可不要把兩者混為一談。」
「一方是本來就在這裏;另一方是不應該仍然留在這裏,擾亂這裏的秩序。」
「是本來就應該退治的東西,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繼續遺留下來就只會遺禍人間。」

「所以,助手你千萬不要被那些惡靈騙到。」
「他們可不是人。」

它說得這麼認真,令我實在反駁不了。
即使很多論點大叔也有帶起,可是它也說得不無道理。
可是總感覺什麼地方說的有點不對。
但是我也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即使跟它反駁,也是不可能沒有結果吧。
畢竟我是從來沒見過它的立場有改變過。

「助手,你怎麼了。」
「沒事。」
「真的是,不要經常偶發性發呆。」
「我沒有,只是在想些東西。」
「還有什麼要想?」

「你看,又發呆了。」
「不是,純粹是有點頭痛。」
「你累了吧。」
「你應該還未從昨天的事情回復過來。」

「頭痛就早點回家休息吧,我也不想你工作的時候再有失誤。」
「聽到了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