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IR,你想怎麼做?」
 
他沉默,垂下頭。
 
「要麼報警,要麼......」學生頓了頓,口罩下,看不出表情。但從微彎的雙眼、輕快的語氣中,還是能讀出,她帶著笑意。彷彿一切,只是課間午休時的談笑。
 
「把我也殺了。」
*
7月10日,週五。
 




臨近放學,才等來學校的宣布。廣播裡傳來副校長濃重的鼻音,像極了捏著鼻子講話,或患了重感冒的聲音。這點被學生們從年頭笑到年尾,笑到連副校本人也知道自己有個外號——「老鴨」。就算已經離校的畢業生,回想起他的每人,臉上都會浮起笑。
 
「各位同學,午安。」時直一時過半,學生等著回家玩樂,老師急著外出吃飯,誰都無心聽副校廢話。好在這次,「老鴨」出奇地識趣,沒耽誤大家。幾句簡單問候後,直入正題:「有留意新聞的同學都知道,近日本港的疫情反彈,昨日確診人數飆升至兩位數。學校受到通知,教育局稍後會宣布停課,提早放暑假......」
 
話音未落,此起彼落的歡呼聲壓過了廣播。
 
「看吧?我說什麼來著?」前座的同學轉過頭,揚起下巴滿臉驕傲地說道。在他心裡,這件事比成功倒數下課響鈴還值得炫耀,比贏得「十大傑出青年」還威風。「我早就說過會停課!你們還不信!來來來,願賭服輸,一包檸檬茶。」
 
後座的兩個女孩各送去白眼,一臉不情願,撅著嘴翻起錢包來。兩人湊夠6元,像施捨給街邊乞丐一般,丟在桌面,「叮鈴叮鈴」作響。這聲音,驚動了左右鄰座,紛紛捧著雙手,向女孩們做出祈求的動作,一隻隻「餓鬼」等著施捨。只有來自斜後方的目光,不為所動。
 




大概全班只有她一人,在聆聽廣播。
 
「......請同學收拾好個人物品,清空抽屜和儲物櫃裡的書本。今年試後活動一概取消,結業禮會否進行需要等候通知,請各位留意學校的通告。另外,放學後請不要在學校逗留,儘快回家,不要聚餐,也不要前往人多的地方。保持個人衛生......」
 
後面說了什麼,實在聽不見了。女班主任拍了好幾下掌,拍得雙手通紅,才把同學們激動的情緒暫時穩定下來。
 
「靜一靜!想準時放學的話,就安靜!」女老師在班上,一直沒什麼話語權。說是嚴厲的喝止,更像是卑微的懇求。畢竟老師只是一個職業,有時他們比學生更期待下課與放學。「喂,今天是怎麼了?停課而已,不是停學啊!這麼激動幹什麼?別以為在家就能打遊戲,為所欲為。你們還有暑假作業的!」
 
「Miss,我們停課,你們也不用上班啊!雙贏,不好嗎?」後排調皮搗蛋的同學扯著嗓子道,引起一陣附和。
 




女班主任正想反駁,轉念一想,好像也對。考試考完了,試卷也剛好在今天全部對完了答案。成績表最早也要到月底才能整理出來,原定的活動取消,教師發展日也變得無謂。不用開年段會議,不用籌劃這、籌備那......不出意外,教師們能享受兩個星期的「悠長」假期,週日不用回學校備課的那種。想到這,心情也愉悅了起來,更加期待下班。
 
「好了好了,單贏也好雙贏也罷,反正你們是徹底輕鬆了。」她聳聳肩,任由學生們在合適的音量下嬉笑打鬧,從隨身的包中取出一疊文件和點名表。
 
「你看,老師比學生還著急,連包都背好了。」從剛才起便一言不發的女孩開口了,用手肘撞了撞隔著一條「河」的同桌。政府規定安全距離,一點五米,但這條「河」目測只有半米。
 
「哈哈,一會兒響鈴,看是我們,還是她跑得快。」同桌也背好了書包,做好準備,擺出百米衝刺的架勢,直勾勾盯著門口。「別和我搶,我要做第一!」
 
「幼稚。」女孩一盆冷水澆下,「第一是不可能了,最多把倒數第二讓給你。」
 
「吓?」
 
「你看看後面。」
 
「FXXK!」她懊惱地一拍額頭,毫不避忌地噴出句髒話,也不怕被老師發現,最後一天換來缺點一個。「壁報還沒拆......」




 
女孩拍拍她,是同桌亦是閨蜜,以示安慰。
 
「選科表,全班還有三人沒交。我不讀名字了,自己知道吧!今天下午四點前,麻煩親手交給班主任!不然我們就下班回家了,逾時不候。選科是你們自己的事,好好把握時間。要和家長談談,或者還想考慮的,快點!」女班主任囉囉唆唆地重複了好幾遍,確保每人都聽見了。交不交是學生的事,而她當下最重要的任務,是等待放學,然後,醫治扁得像漏了氣的氣球一般的肚子。
 
拉麵?壽司?火鍋?不不,太誇張了。還是隨便吃個雙拼飯好了,省錢。然後,再跟教師團去咖啡館找個位置,看看書打個盹兒,耗到下班時間再回學校打個卡,閃人。至於選科表要交給誰......這班又不只她一個班主任。
 
響鈴,起立。
 
「各位同學再見。」心裡暗想著可別再見了,這班實在太吵太難帶。
 
「老師再見......」「見」字還沒說出口,就一溜煙兒飛出教室,幾秒就不見影了。
 
女老師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好了,這學期的工作結束了。教室裡只剩下歪七扭八的桌椅,還有站在椅子上拆壁報的兩個在全班算是比較乖的學生。
 




「你們倆還沒交選科表哦。」她向兩人走去,堆起笑,正在盡這學期作為班主任,最後的責任:「怎麼,還需要考慮嗎?」
 
一個沒理會,頭也不回拆著釘子。另一個跳下椅子,「咚」的一聲巨響,讓她皺了皺眉。
 
「我們想再考慮一下,一會兒會交給阿SIR的,順便問他一些關於選科的問題。」女孩笑笑,補充道:「不會阻礙您下班的。」
 
這話聽著她有些尷尬,嘴上連說沒事。囑咐她們早些回家後,專門繞了個圈,從前門溜走了。
 
「喂,我看照這樣拆下去,恐怕要拆很久......」同桌鄙視地看了眼她小跑溜走的背影,抱怨道:「兩個班主任,怎麼差那麼遠!她就不懂幫我們拆一點嗎?」
 
「誰叫你當初釘那麼多釘子。」
 
「牢固嘛!我怎麼知道今年這麼短,還沒來得及給全校欣賞就放假了......本來還想著讓那些來學校交流的外地學生來我們班拍照留念呢!這樣咱們就名揚四海了!哈哈哈。」
 
「做你的美夢!這藝術,只有作者,也就是我們倆懂得欣賞。」女孩也跟著笑,「小心點啊!可別撕壞了,我們還要搬回去珍藏的。」




 
「是了是了,胖大姐。」
 
「你叫我什麼?」
 
「胖大姐。」同桌擺出欠打的模樣,嘲諷的同時不忘為自己辯解:「這外號可不是我改的......」
*
兩人並不擅長畫畫,畫工的好壞完全看心情。連擔上「畫班級壁報」這重任,也是莫名其妙。
 
去年9月2日,開學第一天。
 
得知這學期又是「胖子」做班主任,是暑假中期的事。在學校高層無厘頭的教師編排中,初中三年有幸相遇兩次,是莫大的緣分。確實,當下是開心的,還有些激動,甚至對開學,有了種期待。
 
他是個好老師,是個好班主任,是個好人。
 




照例,半日內要選好班級職位。還是老樣子,班長沒人當,副科科長全班搶著做。這種「冷門」職位,往往最受學生歡迎,要做的工作也相對少。體育科科長、四社代表,長年位居熱門選項榜首。畢竟懶,是學生的天性。一輪下來,輕鬆的職位都滿了,剩下主科科長、辛苦勞累每日搬運飯箱的「飯長」與負責壁報的「報長」。
 
全班只剩下幾個「無業人士」,兩個女孩都在其中。
 
「報長...兩位吧!有沒有人自動請纓?」老師掃視了一圈,只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中一曾被他教過的學生。一個個有意避開目光,不知是嫌棄這職位,還是害怕他訓導主任的身分。
 
女孩與同桌默契地移開視線,根據九年學生經驗,這時候要是和老師對上眼,就死定了。即使這樣,他還是把目光停留在了這兩個最熟悉的「搗蛋鬼」身上。
 
「就你兩個吧!報長,後面的壁報交給你倆。」
 
「FXXK......」同桌還是那般口無遮攔,幸運的又一次沒被發現。
 
「喂呀...阿SIR我想做數學科長啊!」女孩熟練地撒起嬌,嘟起嘴左扭右扭,好比一條吞了整頭大象的大蟒蛇。
 
其他同學都看呆了,女班主任也是。
 
老師翻了個白眼,早知道該如何應對。佯裝嫌棄,學著兩人剛才那樣,移開視線,臉上卻難掩笑意:「我的數學科可不歡迎你。」
 
「為什麼啊?給我個合理的理由。」
 
「數學是嚴謹的,需要腦力,可不需要脂肪......」隨即,全班哄堂大笑。女孩也不怒反笑,有樣學樣翻了個大白眼。
 
這樣的日常鬥嘴,早就習慣了。
 
「做了報長,才有資格成為我的科長。」他看向女孩,「你旁邊那個沒好到哪去的小胖妹也是。不然,你倆就做飯長?反正那麼能吃。」
 
同桌一聽這話,激起熊熊火焰,燃燒著鬥志,對女孩道:「胖大姐,他看不起我倆!我們就做給他看,怎麼樣?」
 
「你會畫畫嗎?」
 
「不會。你呢?」
 
「不會......還做嗎?」
 
「你做我就做。」
 
「我也是,你做我就做。」
 
「那到底做不做?我做!」
 
「你做我也做!」
 
「來啊!」
 
「來!」
 
全班一臉懵,看著兩人唱雙簧——這是同班三年的默契。
 
不知為何,老師總是對自己的學生,有種莫名的信心。
*
「不是吧大姐!」女孩乾笑了幾聲,「你當時就因為阿SIR笑我們胖,就慫恿我做報長?」
 
「這口氣你別告訴我你忍得下!」同桌想起,還帶著怒氣。
 
女孩笑笑,沒出聲。這種善意的「嘲笑」,她當然不介意。甚至巴不得老師同學們把她當「開心果」,這樣她的存在,才更有意義。
 
「不過嘛......當時也不知道,原來自己能畫得這麼漂亮。」同桌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輕撫摸著三個星期的傑作,萬分不捨。
 
「嗯。」女孩往後退了幾步,站到教室中心,端詳著只畫了一半的壁報。「這可是我們每人一個缺點換來的......」
*
一所好學校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有嚴格的校規。至少,家長們是這麼覺得的。中學比小學好些,能帶手機,不過得關機,否則「見光死」,一個缺點在等著你。平板電腦,學校會派給學生每人一部,不過只能在老師的監督下,得到允許後才能用來做些學術性的用途。準確來說,學校範圍內禁止使用電子設備,手錶除外。校規雖這麼定,學生遵不遵守,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但可以保證,女孩與同桌,絕對是「奉公守法」的好學生。
 
開始作畫的前幾天,老師一直陪同。兩人在後面畫畫,他在前面改作業,時不時抬頭吐槽幾句,再加上幾筆。不論多忙,每天放學後他總是能抽出半小時,陪自己的學生畫畫。不是他想留,而是校規規定,學生使用電子設備,必須有老師在場。畫畫嘛,每人又不是畢加索、梵高,更不是相機、打印機,怎麼都需要上網找圖片臨摹參考。好在老師是「玩得起」的老師,學生也是大方無所謂的學生,這半小時總是充滿歡笑。
 
某個週五,老師臨時有事。據他說,是要去接小女兒放學。臨走前不忘交代兩人:如果有老師問,為何私自使用平板電腦,就說是他允許的。
 
好巧不巧,偏偏在那天遇上了「女魔頭」——全校最蠻不講理、最凶最嚴格的訓導老師。見到兩人手中發亮的平板電腦,二話不說便送了一人一個缺點,不論怎麼解釋也沒用。「女魔頭」坐在桌後,放下挎包,像是對待寶貝一樣拍拍灰塵,放在桌面當眼處。名牌,了不起。優雅地翹起腿,遞上兩張白紙黑字的警告信,眨著眼睛,說著最令人作嘔的話。
 
她的包,就跟她的心一樣——是黑色的。
 
灰溜溜地從訓導室走出來,同桌咬牙切齒地咒罵道:「她怎麼不去死!這算什麼啊?我都說了是老師允許的,他有事走了而已!女魔頭不懂得打個電話給阿SIR問清楚嗎!」
 
「你看到她剛才囂張的樣子了嗎?」女孩苦笑:「她可能覺得自己是鐵面無私的包拯。包青天包青天......我想送她上西天才對。」
 
第二天,兩人一早便把這事報告「老闆」。他聽了,眉頭擰成一團,椅子沒坐熱就奔下樓找「女魔頭」算帳。他的背影,很是瀟灑。半小時後,他滿頭大汗地回來了。看樣子,是理論失敗了。男老師與女老師吵架,肯定是男性吃虧。男性一定得禮讓女性,兄長一定得照顧弟妹,誰定的「規矩」?人定的。四捨五入,是我們定的。
 
「女魔頭」是這麼說的:「這叫殺雞儆猴,不能讓學生如此放肆。如果這次不嚴懲,要是其他學生有樣學樣怎麼辦?而且,昨天那兩個學生,要是說謊了,是欺騙老師,那我放了她們,豈不是放虎歸山?我們做訓導老師的,就該嚴厲!行了別說了,檔案已經登記入庫了,現在撤回要經手很多人......你也不想打擾高層,不是嗎?我們十幾年同事,我也不忍心看你在升職的節骨眼上出錯。要是上面,知道你連這點小事也處理不好,要勞師動眾才搞得定,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嗎?」
 
他當然有反駁:「這件事擺明就是誤會!我那兩個學生,根本沒錯!對,我們十二年同事,我還不知道你脾性?記他們缺點,你敢說不是因為昨天你心情不好?簡直枉為人師!」
 
這一段內容,他沒告訴學生。不管如何,那「潑婦」,始終是他相處十二年的同事。心裡對她有多不滿,都不該宣之於口。學生有學生的秘密,老師有老師的隱私。他很清楚,必須遵守,因為這是他身為教師的原則。
 
但一個莫名其妙的缺點,從此畫花了學生檔案。
 
他道歉了數遍,說會再與「女魔頭」商量,還答應年底給每人一個優點,當補償。這口氣雖吞不下,但仍表示理解,畢竟這不是他的錯。最後這事也不了了之,缺點消除了沒有,沒人再過問,沒人想提起。好在這事件過去不久,就停課了。
 
不想,不問,只希望時間能淡化這陰影。
 
至於壁報,兩人說什麼,都不願再畫下去了。
*
「現在想想,當時我們多生氣也好,都應該繼續畫下去。」
 
「一想到女魔頭那副嘴臉,我就想吐!怎麼畫?我可不想再被記一個缺點。你知道嗎?我氣的不是那一個缺點......中學有缺點,是很正常的事,也不會影響升學。但我們是被冤枉的啊!我媽不介意,但你媽要是知道你拿了個缺點,必定剝了你的皮吧?」同桌罵罵咧咧地往板上連釘了幾下。如果釘槍是把真槍,她一定會用槍口抵著女魔頭前額,開上一槍爆頭。「那賤女人,得罪的人可不少!仗著自己有個校董老爸,試問全校有誰沒被她罵過?被罵還不夠慘,最慘的是投訴無方啊!真不懂,老鴨是怎麼忍住脾氣這麼多年都沒休妻的......」
 
「女魔頭勾三搭四全校皆知,聽說有次還搭上學生家長呢!還好那時他倆沒結婚。情人眼中出西施嘛,又或許他倆都各玩各的呢?所以說,你可別步他倆後塵,談戀愛不到半年、雙方家長都沒見就一時衝動結婚啊......對了,今天最後一天上課,學期末的成績表也該準備印出來了吧?」女孩問道:「你覺得......我們的缺點會不會被登記在上面?」
 
「不是說好不提了嗎!聽說阿SIR剛才班主任課沒來,就是為了我們的成績表。」
 
「好好好,不提不提......不過我總覺得不應該讓女魔頭,毀了我們初中的美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我會冒著再被記一個缺點的風險,把另一隻鳥畫完。」女孩喃喃道:「這樣,我們的初中生涯,就不會留下一半的遺憾。」
 
「這叫......」同桌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個合適的形容:「缺陷美。」
 
女孩被逗笑了:「這缺得也太多了吧!原定畫兩隻鳥,現在只畫了一隻,版面空了一大半呢!」
 
「反正也要撕掉了。」同桌跳起來,扯住最上的一角,用力往下一拉。「嘶啦」一聲,半張壁紙被撕下,正是有「缺陷」的那一半。「嗱,這樣不就行了?完美!」
 
把錯的那一半撕掉,就行了麼?
 
真的,能變回「完美」?
 
「喂,發什麼呆。快點,都要三點了!」同桌咂了咂嘴,「我還沒吃午飯呢......」
 
女孩恍過神,踩上椅子,拆去釘子,撿去殘留的紙屑。沒了彩紙的裝飾,沒了紙花的點綴,這只是塊普普通通的板,佈滿灰塵,刻滿傷痕的板。她不願再想這些,隨便找了個話題:「你考慮好選什麼科了嗎?」
 
「沒,我在考慮讀2.5科,還是2科。」
 
「不讀3科嗎?」
 
同桌嗤鼻一笑,略帶酸意地諷刺道:「我可沒你這麼厲害,能讀3科。我全年總分不過50,怎麼讀?就算我過了60分,也不會這樣折磨自己啊!」
 
「我也不想讀3科,但我媽想......」
 
「你就不能有點主見嗎?讀書是為你自己而讀,你媽憑什麼干預你的人生?現在的家長,總是將自己的夢想強加在子女身上。你媽憑什麼讓你幫她填補遺憾?」同桌第一次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你啊!別把自己逼太緊,每天通宵夜讀不睡覺,小心讀出病!」
 
無意的一句話。
 
女孩很想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你說中了。
 
但她還是沒勇氣說出口。
 
「哈哈,怎麼會呢......我也在考慮,所以才想問一下阿SIR,我適不適合讀數學M1或者M2。」
 
「你?我還真沒想到,你會讀數學延伸。你不會和我一樣,將來從商吧?」
 
「讀M1M2就一定從商?才不呢!」女孩拍去板上的灰塵,「我嘛......其實想當警察。可惜我媽不允許,她說我的夢想太Cheap。」
 
「也是,警察又累又辛苦,以後月薪可能還沒我高。」
 
「嗯。」女孩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贊同。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成理想中的樣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最簡單的——
 
活著。
*
兩人邊聊邊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時針已經停留在3與4的中間。
 
「走吧。」同桌拖著書包,關燈關風扇,教室瞬間暗下來,陷入寂靜。
 
女孩把拆下來的壁紙攤在桌面,小心翼翼地捲起,再用兩根皮筋固定。這隻鳥,經過兩人猜拳後決定,由她帶回家留念。本來是一人一隻的,但計劃總是沒變化快。這就是,缺陷美吧!
 
「走。」女孩背起書包,把那卷紙扛在肩上,檢查窗戶關緊後,最後看一眼承載了四個月回憶的教室,輕輕關上門,視線停留在門牌「3E」上。明年、後年、大後年,她將走過「4E」、「5E」或「6E」,直到畢業。看起來多麼美好的前程,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留念「3E」教室裡的黑暗。
 
「呼!」同桌伸了個懶腰,等待她關好門。「終於搞定了!明年,說什麼我都不會做報長。」
 
「明年有機會同班再說吧。」
 
「欸,別這麼悲觀!怎麼樣,吃什麼?」
 
她揚了揚手中的選科表:「這個,還沒交呢!」
 
同桌一拍腦袋,扔下書包,從裡面翻出一張皺巴巴的表格:「就這樣吧,不改了。」
 
「2.5科?」
 
「嗯,我讀M1。」同桌看了看樓梯,再看了看女孩,壞笑道:「你不介意幫我順便交上去吧?好姐妹。教員室在七樓啊,太遠了!你看我剛剛爬上爬下拆壁報,腿都快抽筋了......」
 
「行行行......」女孩受不了她的囉哩囉嗦,「我幫你交。」
 
同桌計謀得逞,一拍手:「行!你幫我交,我先去麥當當幫你佔位!你知道,這個下午茶時間點很多人的......最多這餐我請你。」
 
「行了行了。」女孩接過選科表,揮了揮手:「你早點去吧!」
 
「你別著急慢慢來!我等你吃晚餐!如果你要跟阿SIR一起吃的話我也不介意哦,最好把他吃到破產......」聲音越來越小,她沒有回頭,走得也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