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依然無能力普照大地。


梁光和小復依然大清早就來到舊樓區,昨天所修復的爛牆已經完全沒問題了,現在就差在要調整冷氣機的位置和把掉漆的牆壁重新塗上新漆。


梁光環視四周再計算一下,最多兩天便可完工。


「爸。」調整冷氣機之時,正在旁邊做暑期作業的小復皺眉問梁光:「為什麼『整理房間』的廣東話會是『執屋』?」






梁光皺了皺眉,又問:「廣東話老師沒教過嗎?」


只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不太好,又補充解釋了「執」的意思。


「有點複雜。」小復撓了撓頭:「其實我是不是一定要學廣東話?」






說來奇怪,小復問這一條問題時,正是用廣東話問。


「當然呀⋯這才是你的母語,當然要學。」梁光放下了工具後向小復說。


「是我母語就一定要學嗎?」






「對。」


「為甚麼?」一答,一問。


「因為你住在香港呀,學這裡的語言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梁光說。


「這些根本都是歪理呀⋯⋯完全不合理⋯在學校、街上的藥妝店甚麼的我們也只會用普通話溝通⋯」小復茫然的蹙眉讓梁光不得不從梯子上下來。


「只有我跟你才會說廣東話⋯⋯」小復再補一句,梁光頓時張口結舌。






「怎麼我就要那麼吃力學廣東話⋯你就不用學普通話⋯⋯」再一次,小復低頭咕噥著。


只是一句低聲道出的話,卻仍然有讓人撕心裂肺的威力⋯⋯


這句喃喃說出的話,梁光聽到了。


結果一整個下午,梁光都沒有再跟小復說過半句,轉而跟牆壁內的自己默默對話。


一分一秒過去,牆壁的舊漆全被鏟掉後便回復原狀。






地上那已成過去的舊漆,喚回了梁光幾年前的一些舊回憶。


包括那個印象中已經開始模糊的香港,還有那些一切一切屬於舊香港的人事物。


只是九年前跟妻子提出的生育計畫是對或是錯,梁光也苦苦想不出答案。


他唯獨知道,在小復剛滿一歲之後,香港的時間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要過得快。


世界過的八年是八年,只是在香港,不過是八年的過程,卻就像過了二十多年的時間。






再次回到現在的梁光,看著那有種原始味道的灰牆,莫名其妙地有種不太想塗上新漆的鬱悶感縈繞於心旁。


只是收錢做事,也不是你說了算。


於是乎,他又開始在沈默的舊樓裡開始塗上新的粉色油漆,而小復已經轉戰另一本的中文作業。



後來,父子倆在舊樓區旁吃了頓飯後,梁光便帶著小復回去那棟舊樓完成最後少許未完成的工作。


不論晝夜,這日的天空都莫名其妙地黑得過分,梁光掏出手機一看,已是十點正。






然而,甫回到舊樓,映入眼簾的第一個畫面便已讓人不解——是被十多個人堵塞的入口。


這邊聚集了男女老幼,唯獨的共同點就是把「不滿」寫在臉上。


「媽的,我住在這裡三十多年了,那麼臭還是第一次!」一個中年男子大聲咒罵著,十多人在旁和應。


「甚麼情況?」聽到同樣的語言後,梁光上前問那男人。


「你又是誰呀?」中年男子反問,雙方對視了兩秒後他又嘆氣續說:「唉算了隨便你⋯你要上去是嗎?上面臭死了,我只是要告訴這個給你聽而已。」


「你們都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梁光茫然。


「知道的話我還會在這嗎?」中年男子冷冷地說。


不過是離開這裡不過一小時的時間,能發生甚麼大事?


過了兩分鐘,下來的人並沒有增多,唯獨是唐樓裡的一個老看更從大門走了出來。


「你們這裡有誰⋯⋯」問題問得太小聲,站在前方的人搖了搖頭,但後方的梁光壓根兒沒有聽到。


「我再問一遍⋯⋯你們這裡有誰到過九樓三室的門口?就是靠樓梯的那邊,或是知道有誰到過⋯⋯?」那老看更一說,額頭上就出了幾條深坑。


「怎麼了嗎?」那老看更的普通話不太標準,梁光一聽就大概了解對方的意思。


九樓三室,就是梁光裝修的地方。


此話一出,門前的十多個人帶著愕然的眼神左右散出一條路讓老看更走過來。


「你有去過?」老看更步步走近。


「剛去過。」梁光在十多雙凝望著自己的目光下說。


言畢,老看更緊皺眉頭,上下打量著梁光,又正經八百地問:「你到那邊是幹嘛的?」


「我到那邊負責裝修的,你能告訴我怎麼了嗎?」梁光有點不耐煩地問。


「你自己都不知道呀?」老看更帶著兇狠和諷刺參半的眼神說:「你那邊出的事情可大了。」


老看更和門前眾人銳利的目光逼得梁光不得不回想一整個白天在這裡所經歷的事情,只是還沒想起些甚麼,警車越來越近的鳴聲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就是他⋯就是他呀⋯⋯」藍衣警察還在走近,門前的人們便快快伸手指著梁光,現場頓時形成了一個圓形的「手指監獄」。


「就是你了對吧?」走在最前的男警操著純正的普通話。


「對,就是就是!」一秒內,全部人都不約而同地代替了梁光,唯獨他自己默不作聲。


「媽的,都快要收工才給我搞這種事情⋯⋯」那男警自言自語地把怨氣吐掉後,便伸手扯了扯梁光的衣袖:「快點上去,別給我浪費時間。」


「我連自己做過甚麼都⋯」「快上去!別廢話!」


「別擔心⋯沒事⋯⋯」梁光轉身了安撫一下身後的小復,只見眼見小復不過是晏然自若地低頭玩著手機遊戲。


如是者,被兩名男警一左一右的包夾下,梁光還是帶著他們和小復走上九樓。起初的幾層樓梯仍是瀰漫著煙臭味,但越接近的九樓,那股味道就漸漸被蓋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很熟悉,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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