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樓上網吧,一開門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煙味,M記味,再混合一種難以形容的體味。
我們買了三小時,隨便找個位置坐下,觸碰着那感覺有36層死皮和汗的鍵盤還有滑鼠,感覺好像回到了中學時期一樣。
當時我沒有什麼朋友,小息,午膳都是自己一個。我常常把夢和遊戲裏面的東西畫出來,經過看到的人都會嚇得退避三舍,自此班上的人認定我是變態,把我當透明。
我沒有什麼感覺,他們是一群愚蠢至極的人類,跟他們群在一起也只會拉低我的智商。
唯獨是李俊豪,會恬不知恥地跟我搭話,他常常搶過我手中的畫,大叫道︰「嘩!畫得好真喎!」絲毫沒有理會他身後一臉驚奇和厭惡的人。
我曾經告訴他︰「你唔好咁接近我喇,如果唔係你都會好似我咁。」他又是一臉不解,道︰「吓,你有咩問題。」
自此,我們當了朋友。班上的人都很喜歡李俊豪,他們也好像沒有那麼討厭我了。我們喜歡到處探險,他每次總會嚇個半死,隔天必定會去拜一下觀音娘娘還是黃大仙,所以他跟不同地方的廟祝和道士都很熟絡。
後來我有時會邀請他跟我一起玩通靈遊戲,非常膽小的他,也總會硬着頭皮撐着。
他應該真的很相信我吧,比我自己還信。
我們喜歡到網吧,一玩就是從放學玩到9點10點,用火神和龍炮把眼前的喪屍都轟掉,那是一段開心的日子。直到我17歲,婆婆變成那樣後,我們只會偶爾聯絡一下,但一見如故。





開心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玩咩阿!」他雀躍道,我看着遊戲清單,道︰「CSO囉。」
「小學雞。」他回道,按下了遊戲,飛快地輸入了帳號密碼。
然後我們像以往一樣,選了像拉登一樣的恐怖分子,在DUST2裝上C4炸彈,不斷報位,殲滅敵方。他還是很喜歡躲在B點C4旁的凹位守着,唉,真沒大志。
我們在意大利救人質,跳上了倉的紅櫃躲喪屍,他還是在水管裏把我卡死了。
「屌你啦,阻鳩住哂。」我罵他道,他回嘴︰「係你塞撚住哂咋,廢渣。」
他發起投票要把我踢走。死小學雞。
我好像很久都沒有笑得那麼開心了。




剩餘5分鐘,以往我們會馬上猜拳,輸了的衝出去加鐘,但是這次我們沒有。
我們退出到主畫面,挨着椅背,看着畫面,沉默。
就這樣過了5分鐘,他究竟在想着什麼呢?
「下次再玩過羅,好冇阿?」他問道。
「好阿。」我看着熒幕道。
我們步出網吧,搭車回到家中,差不多要吃晚飯了。
「鈴鈴⋯⋯鈴鈴。」我從鐵門外聽到了外婆的叫聲。
我打開木門,家寶從廚房走出廳,拿着小鈴鐺道,「鈴鈴喺道阿,婆婆。」
她察覺到我進門了,向我點了一個頭,又向李俊豪笑了一笑。
李俊豪裝冷漠,回打了一個招呼。




我們三人陷入尷尬,家寶看了一看我們手上的東西,道︰「Dylan,我有嘢想同你講。」她過來,把我的東西放到地上,牽我出走廊,走到盡頭。
「你想stop我阿?」我問道。
家寶有點意外,把手插到口袋裏,道︰「咁諗我阿?」看我沒回應,她續道:「你又唔記得咗我講過嘅嘢喇?」我還是看着她。
「成日都係咁!」她嘟起嘴道,這一句像非常像家寶會說的話。
她看我思考着,補充道︰「我會支持你嘅決定,吖嘛。」
她看向走廊的另一端,又轉過頭來,道︰
「不過,可唔可以放過李俊豪。」
這用字也太冒犯了,假定我會害他嗎? 我長得也不像壞人吧。
我失笑道︰「放過?」
「我唔想佢再牽涉喺呢件事喇。」朋友有難,幫忙不是很正常嗎?
「我啲game⋯⋯」我又看向走廊盡頭,「不嬲都要李俊豪幫手先work到。」
「我都有幫過你手阿。」家寶走到我面前。
「你唔同。」我直直看着她道,「留喺道,同婆婆等我返嚟。」
「求下你吖!」她泛淚道,「畀我幫手吖。」她向前親了我。
我馬上呼她巴掌,她痛得叫了一聲,我再用力親吻她,想把她口中的氧氣全都吸盡。




「啵」。
她喘着氣,我推開門,看到婆婆跪在地上,抱着李俊豪,哭喊道︰「我成日都見到你阿⋯⋯個個都好慘阿。」
李俊豪抬起頭,轉向我們,不停流着淚。
家寶見狀,衝上前扶起婆婆,把她一擁入懷,安撫道︰「我哋喺道,個個都喺道,冇事㗎婆婆。」
李俊豪走進了廚房。
我站到窗邊,看着一層層的晚霞,黃昏是最奇妙的時間,美麗而危險。
我聽到家寶都走進了廚房。
我轉過身,扶婆婆到沙發坐,到廚房倒牛奶給她喝。
家寶和李俊豪並排而站,一起煮着飯。
她可是我的女人。
7點,桌上放着4餸1湯,大家都默不作聲地吃着飯,各懷鬼胎。
李俊豪吃得很慢很慢。
吃完飯後,家寶把東西都收拾好,跟準備出門的我們道別。她看向我,再望着李俊豪說︰「byebye。」
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
「你哋兩個要返嚟瞓阿!」婆婆叫道。




「好。」我和李俊豪異口同聲。

出發吧。

我們搭上的士,我向司機道︰「八鄉古廟。」他從後鏡看了我們一眼。
整程車,李俊豪一動也不動,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