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樂第一次見「她」,是在大學canteen。
 
她一個人,捧着一碗肥牛酸辣米線,側頭指向他右方旁邊的座位,問他:
 
「唔好意思,請問係咪冇人㗎?」
 
他抬頭,多騰空一點空間給她:
 
「係。」


 
她輕輕點頭微笑,然後坐下;她一邊吃,一邊玩電話,他定神一看,發現她在上連登,流連講故台。
 
阿樂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感覺她吃得很慢,慢得他已經吃完了——只好無可奈何地假裝喝飲料,以免不好意思不離座,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而且,她長成了他喜歡的臉——
 
水汪汪的大眼睛卻沒有瞪人的凌厲、鼻頭精緻拔尖而鼻樑毫無攻擊性、嘴唇櫻紅不薄不厚、皮膚暖白,札着一條中馬尾,髮量不特別多,但轉頭時有種利落的感覺,氣質柔和與爽直。
 
她沒有化妝,膚色不算非常均勻,但整體都是亮亮白白的,也似乎戴了隱形眼鏡。
 
最後,她帶着杏色T-shirt和米白色長裙的背影離去。她不高,腰肢纖細,有一對豐腴的臀。


 
他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記住她的面容,還有她是一個連登仔。
 
下一秒,他的電話震了一下:
 
「樂仔,你喺邊啊?我等緊你攞啲notes俾我㗎!」
 
阿樂隨即收到Tanya的WhatsApp;他是她認識兩年的好朋友,或者說是她的「兵」,她是他的女神。
 
起初,他不明白,為何這世代爛俗得稱呼奉獻真心者為觀音兵——不必征戰沙場,卻仍然有心頭的兵荒馬亂,最終死傷無數——何罪之有?何必如此嘲諷;後來,他依舊不明白,可是他已接受現實:


 
兵咪兵囉,實有一日可以成為大將軍㗎嘛,係咪?階級社會吖。
 
Tanya並不喜歡他,只是剛巧,他喜歡她。所以,他願意對她好;即使,她有男朋友。
 
她也願意與他分享她之前去韓國買了多少化妝、護膚品,早排在海灘曬出怎樣的健康膚色,在貴價餐廳裏歎了一次優雅的下午茶。
 
雖然,阿樂對Tanya說的話題不太感興趣——
 
因為他並不能代入她去享受這些情景,但他喜歡她的熱情,像十分關注他一樣;又喜歡她笑時眼睛會瞇起來,由他心甘情願跳進去,再將他牢牢夾緊。
 
Tanya漂亮,他被她深深吸引,目光移不開她。每一次,即使他不知怎樣接她的話,仍然想方設法思考提問,讓她感覺到他也是一個健談的男人。
 
只要見到她笑,他就有一種心如鹿撞的感覺,那隻鹿的精力極其旺盛,永遠不死。
 


阿樂趕忙回覆:
 
「嚟緊,你坐住喺Lecture hall出面啲梳化度先啦。」
 
「可唔可以幫我買杯珍奶?全糖、少冰。」
 
「得,等間見。」
 
他行上樓梯,落單、付款,去找Tanya。
 
夠鐘上堂,阿樂在Lecture hall裏見到那個不知姓什名誰的「她」——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
 
她坐在近門側邊的後排,專心地聽講師講書;他坐在她後幾排的右斜後方,遠遠地看着她。
 
Prof說了一個爛gag,然後他發現她的右邊臉有酒窩。


 
「乜呢堂咁悶……個Prof仲要懶幽默咁。」
 
Tanya用手肘喚一喚阿樂,然後低頭看電話;他附和:
 
「係囉。」
 
他繼續聽書,偶然看一看Tanya在玩什麼,有時看看前方的她——偶然,她也拿出手機熱切地打字。
 
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很奇怪,她只是剛巧很合他的眼緣,氣質很符合他的理想對象,所以,他的目光有時投向她;但其實Tanya比她漂亮、明艷。至少那一刻,他還是比較關注已暗戀一年的女神。
 
柏拉圖應該會原諒他。
 
Tanya站起來:
 


「終於落堂啦,返屋企瞓吓先。」
 
他睄一睄牆壁上方的時鐘:「一齊?我之後都冇堂。」
 
「唔啦,我約咗Friend一齊走。」
 
「之後見啦咁。」
 
而那個前方的她早已背上背包離去。
 
阿樂有時迷信名人名言,譬如低到塵埃裏,就會開出花來;他不知道會不會,但他自問已努力種花,用心澆水,只希望Tanya最終會為他盛開,像多等一等,她與男友就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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