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罕一陣咕噥,他左翻翻,右翻翻,直到最後才從他的褲袋裡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弄平了之後就遞給格蘭托,「想不到你還挺受環保團體歡迎的嘛,看,你又有粉絲信可以收了。」

    「好的,他們的意見我收到了,」格蘭托看也沒看,就把信連同紙巾搓成一團,扔進腳邊的垃圾筒,「不過我可不認為你大老遠走過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些陳腔濫調的廢話吧?」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衛靈罕邊笑邊說,「不過也差不遠了:那是你另一位狂熱粉絲-一個中國人在樓下大吵大鬧,高聲地嚷著無論如何都要見到你,還是不見不罷休那種。至於他的名字是甚麼來着?算了,不記得了,也不想記得。」

    「不用想了,是鄭協仁那隻老鸚鵡對吧。」格蘭托不假思索就說出了答案,原本一直平白無奇的臉終於露出一對厭惡的眼神,「我早已說得很清楚,我要見的是談判團,不是甚麼傳話筒,麻煩請他離開。」

    「很好,『總督』先生,」衛靈罕咧嘴而笑,語帶嘲諷地說,「不過就在我們悠閒地喝著咖啡的同時,這個中國人早就踏上樓梯,頭也不回、氣也不喘地衝著我們而來,說不定還是手腳並用地爬上來呢!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還有幾秒鐘就到了。」他津津有味地看住自己的手錶,還每隔一秒就點一下頭。





    果不其然,格蘭托的耳邊真的開始迴盪起一陣急進的腳步聲,聲音愈來愈大,也代表他愈來愈近⋯格蘭托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跟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同步起來。他狠狠地向衛靈罕怒視一眼,他知道,要是現在才來阻止這個中國人出現在他辦公室門口的話實在是太遲了(更何況門還是開着的呢),倒不如「既來之,則安之」,乾脆讓他進來鬧個夠本好了,反正老鸚鵡就是老鸚鵡,怎麼也長不出鷹爪來。

    就在衛靈罕第五次點頭後,那副他最不想見到的亞洲臉孔還是出現了。鄭協仁一股勁地衝入辦公室,可腫腫的身形使他步履蹣跚,絆絆磕磕,還差點撞倒門口兩旁的雜物,幸好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挽回平衡。他左望右望,當他一看到格蘭托時情緒便顯得十分激動,逼切的眼神明顯有急事相告,奈何因為氣喘連連,每次一開口就化為喘息,完全停不下來。他發抖的手指緩緩舉起,示意格蘭托給點時間讓他稍作休息,同時另一隻手不停地上下拍打,卻始終找不到抹汗用的紙巾。就這樣看著協仁在這個「轉來,轉去,再轉來轉去」的尷尬循環大約十來秒鐘之後,格蘭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從辦公桌上的紙巾盒裡隨手抓了幾把紙巾,在協仁的眼前晃來晃去,還用手(當然,是隔著紙巾的)拍一拍他的後背以示提點。協仁雖然擺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從洋鬼子的手中取走其中兩張,沿著圓圓臉蛋的輪廓將上面密密麻麻的汗珠仔細地抹乾擦淨。

    沒等到自己的呼吸回復暢順,協仁就已經開始動作誇張地比手畫腳,他先是跑到落地窗前上跳下跳,似乎想要吸引格蘭托的注意力,見他毫無反應後又改用手指猛戳玻璃,就在格蘭托準備開口投訴他製造噪音之際,協仁忽然大吼大叫:「看到了吗?格兰托先生??你看到了吗???你看到外面有多少暴徒了吗?!大事不妙了!!」

    「早上好啊,我親愛的老朋友,」格蘭托淡淡地說,心底裡很清楚協仁又在玩甚麼花樣,「恭喜你又成功瘦了一圈了。」

    「格兰托先生!为什么你还能如此晏然自若,若无其事??」協仁一臉驚慌地質問,「这班人可都是恐怖分子,恐!怖!分!子!呀!!美其名环保分子,实则是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恐怖分子呀!!!你知道不知道,我刚才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这群暴徒死抓不放的手中挣脱出来??他们可是全副武装,人人手持伞子,雷射笔,塑料水瓶等等等等这类具有高杀伤力的武器,要不是⋯⋯





    可能是發現自己說得太誇張,有點編不下去了,使得原本一氣呵成的指責最後萎縮成唧唧咕咕的自言自語。他尷尬地頓了頓,圓碌碌的眼珠轉了一圈,又說:「⋯欸!总—而—言—之!我是说这群暴徒简直就是一群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疯狗!见人就追,还穷追不舍!严重危害附近居民性命和财产安全!随时都会擦枪走火,搞出人命!即便是我以及护送我的英勇民安队们也差点被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看!你看呀!这就是他们做的好事!!喂你快看呀!喂!喂!!」協仁掀起衣袖,向格蘭托展示他所謂的傷勢—一道淡紅色的抓痕,要是不仔細一看會真的誤以為只是普通曬傷。

    只見格蘭托不慌不忙地拉開旋轉椅並坐了下來,他雙手托腮,面無表情地盯着協仁看,明顯對他的訴苦一點興趣都沒有。協仁只得呆站原地,臉色因為感到被羞辱而變得紅通通的,洋鬼子已經對他這一招免疫了,他必須加大力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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