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中學、大學,我們懂事以來就在這些地方徘徊。
少年是最不穩定的一群,因為不穩定,
所以任何事情都會改變我們的想法、個性、甚至人生。
要閱讀一個人的故事,就該由他穿著校服與世界抗衡的那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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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年前的夏天,陽光正好、鳥兒在飛、蟬在叫、我們在歡笑。今天是女子籃球隊丙組訓練的日子,因為剛離開小學,大家還不太熟習中學的訓練模式,所以丙組的隊員會獨立出來練習。托籃球隊的福,我很快就認識了中學裡第一班同學。我、李曉琳、陳芷穎、葉詠心都在A班,黃珊珊在D班。剛剛,我們正因為黃珊珊假期時被一個中年大媽追著推銷廉價雨傘的事而捧腹大笑。

我的球齡在她們之中算是最長的,小四時經歷過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情,父母害怕小小年紀的我在精神上堅持不住,終於讓我去參加課外活動。籃球是我接觸的第一個課外活動,當時跟爸媽承諾過要努力讀書,但起步太晚,也沒有方法,所以最後只能入讀區內一所中下游的中學。



       我們這所中學,該怎麼說呢,我對他可以說是由無感到喜歡,又從喜歡到敬畏。這所中學夾在兩個地鐵站中間,學校有不少同學都住在附近,最遠的也就半個小時不到的車程。雖然成績跟其他學校比起來實在有點差距,但普遍學生的形象在周圍的家長當中口碑是最好的。

        學校從正門走進去可以看到校務處,一直往前走便是有蓋操場和籃球場。我們學校的大樓設計有點像個「凹」字,只是他橫著的那部分要長很多很多。「凹」字左邊一豎各層都是課外活動用的特別室和課室,什麼舞蹈室、禪修室等等。右邊一豎是上課用的特別室,地理室、科學室、化學室和物理室等分佈在各樓層。中間的一橫,當然是我們的課室了。全棟大樓有七層,一至五樓是課室,六樓全層是電腦室,七樓全層是教員室。

      我們班在五樓的第一個課室,小小的課室裡擠了三十三個同學,當時我們誰也想不到,正在迎接我們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

      成續一向只在中下游徘徊的我,在這所中學一下子成為了老師眼中的「精英分子」。還沒開學,我們班就在學校安排的銜接活動中大獲全勝,把學校準備的「交叉兔」原子筆和橡皮擦全都帶回自己課室裡。我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因為勝利這件事情一直都離我很遠。

      中六前,所有班別都由兩位班主任來負責管理,我們班也不例外。一位是教中文的唐老師,一位是教數學的陳老師。其實對我來說誰當班主任也沒差,因為我一向對老師沒有感覺,最好他們把我當透明人,那麼我還是可以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不過,老天又怎麼可能讓我如願呢? 



      第一次調位,我被編在陳芷穎隔壁,坐在最靠門口那兩行倒數第二的位置,後面還坐了兩個愛睡覺的男生。大家都是籃球隊的成員,我跟陳芷自暑假就認識,但不太熟。她從來沒打過籃球,所以表現很一般,幾乎只要傳球的人用力一點,她就接不住了。雖然如此,她還是很認真練習。

      我默默地拿著書包坐在她身邊,她也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把頭轉過去看黑板。明明一早就見過面,卻像個陌生人似的。
 
      「嘿!」背後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我轉過頭去,一個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的男生正用好奇地目光上下打量著我。他的頭髪整齊地梳理好,額前剪了個短短的瀏海,感覺就是一個很斯文整齊的男子。我問他:「什麼事?」

      「暑期銜接課程的時候就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杜小如。」我淡然地回答。 

        他不等我問,便自然而然地自我介紹:「對了,我叫霍梓鋒,以後好好相處!」

        他旁邊坐了一個男生,漫不經心地托著頭看我們對話。還沒看清楚他的臉,我便轉過身去不再搭理他。

       我對中一的記憶,很多時候都在七樓。為什麼?因為我們A班的同學經常放學後成群結隊地走上七樓。學校紀律要求比較高,我們可以帶手機回學校,但有個條件,就是每天回學校的時候一定要把手機關掉交給老師。每天開始上課前,老師便會帶一個大環保袋過來收集我們的手機,一直到放學前的班主任節,才會把手機帶回來給我們。

       雖然剛開始時我冷眼看著同學怎樣吐槽這個政策,但很快我便暗暗地加入他們的行列,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都因為拿不到手機而不能準時離開學校。兩個班主任,不是有其他班的課,就是各自忙著學校的行政工作。看不到人,我們就拿不到手機。於是只能在放學鐘聲響起後成群結隊地走上七樓找她們。運氣不好的話,她們還有可能不在教員室。我們一行十多個人,就只能站在走廊乾等。那時從七樓的走廊往外面看去,還可以看到外面的海。

       那天黃昏,太陽輕輕地灑進校園裡。清風徐來,我清楚地看到籃球場上有人幾個子很高的男生在熱身、幾個老師各自提著一個跟他們的穿著完全不搭的環保袋、還有幾個高中生站在小食部前品嚐價格無比高昂的小食。再往遠一點看,學校外一路之隔便是一個工地,當時還不知道這裡原來要建公共圖書館,只是十分擔心萬一這裡建了個高樓大廈,屬於我們學校的海景就會隨之而消失了。

       背著沉重的書包發了一會兒呆,終於聽到一把柔弱無力的聲音:「對不起,剛剛在跟中四的同學上課,一時忘記拿手機給你們了。」

       
我是最後一個拿手機的人,本來打算轉身就走,唐老師卻叫住了我:「小如。」


 
      剎那間,我有一種跟她很熟悉的感覺。無關其他,只為當所有老師都習慣對學生直呼其名的時候,她願意叫我一聲「小如」。以至於多年後,當我稍微長大一點時,我也喜歡這樣叫身邊的人,特別是我的學生。

      我看著她不說話,她微笑著開口:「我今天上課時把筆袋留在我們課室忘了拿,你能幫我去拿一下嗎?」

     「好。」我點點頭。

     「太好了,那個筆袋是粉紫色的,上面印有雙子星的圖案。」見我打算離開,她才轉身走進教員室。

       這是開學以來我第一次跟班主住說話。據我的觀察,才開學沒多久,唐老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跟班上的同學混得非常熟。同時,我們班的同學跟她也很有話聊。原因我也不懂,老師跟學生之間,到底有什麼好聊的呢?但是,我和唐老師的緣份可不只是一年的班主任和學生而已。只不過在遇到真正的好人前,我們需要先跌跌撞撞,認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