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那麼一個人,往往能讓你在最脆弱的時候想起他。
不幸的是,不管我怎麼呼喊你的名字,回應我的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聲。
在一段愛情裡,最可怕的其實是我們錯過了彼此太多脆弱的時光。
當他脆弱時,你不在,那他只能更堅更強。
當他的心變得無比強大時,就不再需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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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是怎麼了?」媽媽站在客廳用質問的話氣問我。
 
      見我不出聲,她又道:「你不是弄傷這裡就是弄傷那裡,我都沒說你什麼。可你看看你自己的成績,這個名次你明年還能留在這一班嗎?你念的已經不是什麼好的學校了,不留在第一班,書要怎麼讀下去?」


 
      「⋯⋯」我有很多話想說,想讓所有人知道我累了,我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到底在堅持什麼。我所珍視的人和事,是不是真的值得我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幾年來我為了留在球場上,所付出的一切是不是就真的值得。這些問題,有誰能告訴我答案?
 
      良久媽媽說了一句:「你那個什麼籃球,就不要再打了吧。」
 
     「好。」我應道。
 
       媽媽似乎沒料到我會答應,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看了她一眼:「幫我寫一封家長信,我明天帶回學校。」說罷,轉身就把自己鎖在房間。
 
      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而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從現有的生活退出,退回我原來的位置。沒想到的是,當我提出離開球隊後,教練就來找我聊天,要我再考慮一下。印象中他對我說了不少話,告訴我要相信自己的天賦,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放棄自己。同一天中文課,唐老師用她的神級畫功在黑板上畫蓮花。學的是〈愛蓮說〉,告訴我們君子的特徵是怎樣怎樣的。我納悶,中華文化幾千年歷史,講君子就講了幾千年,真正的君子到底有幾個?


 
      李曉琳在我的書角上寫字:為什麼退隊?
  
      用的是原子筆,根本擦不掉。見我沒有回應,她又寫:「該不會是因為當不了隊長吧?」
 
      我拿著筆在下面寫道:「神經病。」
 
      她問:「那為什麼不堅持下去?」
 
     「我只是,」原子筆開始斷墨,每一筆都要重複兩、三次,才能看見微弱的筆跡:「覺得有些累了。」


 
      幾年後,當大家得知我曾經打過籃球的時候,他們第一個問題都是「為什麼後來不打了?」遇到這樣的問題時,我總是想不出要怎麼回應。有時候生活不是數學題,不是一個數式就等於一個答案的。我們所有的決定,其實都是經過很多重計算綜合得來的結果。如果一個人能用一句話告訴你事情的原因,那他一定是在敷衍你,不必太認真。
 
     誰也勸過,當大家用婉惜的眼神看著我時,我也曾動搖過。但是,我總不可能今天說走,明天又說要留。更何況,我有一種悲傷的預感,就算我今天選擇留下來,以後也一定會離開。要走要留,答案已然十分明顯。
 
      正式把家長信交給教練,剛好有幾個高年級的學姐在場。我看了看她們,又看著接過個封的教練。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拿著信封沒有打開來看。良久,他才看著我,眼神銳利得讓我害怕:「你打算參加什麼課外活動?」
 
      是的,學校規定每個學生最少要有一項課外活動,所以不打籃球,我還得找其他活動。我想了想,決定從了媽媽的意願:「我想參加音樂學會的小提琴班。」
 
      怎料,我的話剛說出口,教練就衝著我喊:「這學校是你開的嗎?你想參加什麼就參加什麼?你現在去找音樂老師,看看她願不願意收你!」
      一𣊬間,我被教練的聲音震住了。茫然地看著站在一旁的師姐,她們抱著雙臂看著我冷笑。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麼,立刻點點頭,然後快速離開。
 
      教練的辦公室在一樓,我從後樓梯一直往上走。上課的鐘聲早已響起,樓梯間空無一人,只聽見我自己沉重的腳步聲。我一直僵著臉,走到三樓的轉角,終於繃不住,眼淚滑落,我無力地在梯間坐了下來⋯⋯
 
      如果可以堅持,我為什麼要放棄?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我一直把球隊當成生活的一部分,所有隊員都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到頭來,連教練都用行動告訴我,只要你有膽量離開這個集體,你就是以他們所有人為敵,你就再也沒有利用價值。想到自己之前受過的委屈,又想到剛剛教練的厲聲呼喝,眼淚就像決堤一樣不斷滑落,從下巴掉到藍色的校服上。


 
      想起陳老師、想起孫儀、想起宋颺,我真的什麼都不是。長得不漂亮、成績不好、人也不聰明。現在連我唯一有自信的事情都堅持不下去。杜小如,你還剩下什麼呢?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把極其溫柔的聲音傳來:「小如?」
 
      那個人見我沒有回應,便很自然地坐了下來。我用力把眼淚擦乾,抬頭一看,是唐老師。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她輕皺著眉頭,關切地看著我。
 
      人類是種很奇怪的動物,如果今天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裡,那麼我簡單地哭一陣子,還是會自己一個人堅強地站起來解決所有問題。但是,當有人在一旁關心你、慰問你的時候,我們就會忍不住哭,忍不住指著傷口喊疼。
 
      我抹掉眼角再次溢出的淚,搖搖頭:「沒事。」
 
     「我們都認識一年多了,你要是不告訴我發生什麼事的話,那我就要生氣了。」她說。
      我驚訝於這位老師的言語,我確實是她的學生,可她真的認識我嗎?不管怎樣,她這招對我非常管用。


 
     「我退出籃球隊了。」
 
     「哦⋯⋯那為什麼哭了?」她不時小心翼翼地低頭看我,怕一不小心,又會觸碰到我的神經。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不用為離開的原因做解釋。我漸漸平靜下來:「我現在沒有課外活動,可是,我不知道要參加什麼。」
 
     「那就好辦啦!」她微微一笑:「你願不願意做義工?」
 
     「什麼?」
 
     「我是義工學會的負責老師,如果你願意幫助更多弱勢社群的話,不如來我這裡幫忙,好不好?」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似乎經已看穿了我會答應似的。待我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的時候,她微笑著,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沒事啦,不用擔心了。我會幫你通知教練的,你下個開始星期過來我這裡吧!好不好?」
 


     「好。」再一次,我覺得自己原來可以是大人眼中的乖孩子,好像,我也值得被重視。
 
      我看著她手裡的書:「你要去上課嗎?」
 
      她捧著書站起來:「沒有,剛好現在是空堂呢。」
 
      我也跟著她站起來,轉身的一剎那,我恍惚看到一個影子正快速地轉身離開。那個身材高大的影子穿著藍色運動服,手插在褲袋裡。
 
是⋯⋯是他嗎?
 
不,一定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