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愛情之所以被永遠藏在心裡,不是因為他多麼笨拙、多麼遺憾。而是我們還小,擁有得少,卻願意付出所有,全心全意的對對方好。
可惜,當我們擁有更多的時候,卻早已不會像當年那樣傾心付出了。
如果當年我知道這個道理,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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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颺的生日在三月,去年十一我生日的時候,他給我送了個很大的熊公仔,之後我幾乎每天都抱著它睡覺。宋颺這個人很笨,他不會製造驚喜。我生日的前一個禮拜,他居然跑來問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我哭笑不得,其實戀愛中的人真如電視劇裡的男女主角一樣,只要對方陪在身邊就好了,我說可以不送禮物的,他卻一直追問我。後來我想起在台灣的時候,他把玩攤位得來的比卡超公仔隨手送了給別人,就讓他送我一個小熊娃娃。
 
      結果就是,星期日那天他把我叫了出去,抱著一個半人高的熊娃娃站在我面前。我苦笑著抱走它,看來男生和女生對「小」的定義也很不一樣。但是,我很喜歡。回家後跟爸媽撒了個謊,說是在遊樂場抽到的禮物,就把娃娃安置在床上,每天出門上學前還會給它蓋被子。
 
      地理課的時候,我還特地告訴宋颺今天熊娃娃睡在哪裡,他笑著說熊娃娃很快就要取代他了。當初梁小小把我扔到宋颺旁邊,我恨不得把她殺了,現在卻很開心。我和宋颺不同班,唯一可以坐在一起上課的就只有地理課的時候。因為我是地理科的第一名,所以梁小小對我幾乎是完全放任的狀態,不管我有沒有專心上課,她都不理。


 
      反而宋颺被我害得很慘,我常常地理課的時候撞他,要他看這個看那個,又問他今天午膳的時候吃了什麼。梁小小一見宋颺不專心,就叫他答問題。雖然有我在,宋颺從來不會答錯,但他不理解我為什麼這樣害他。
 
      下學期開始沒多久,地理科已經開始教授選修單元。現在教的是「天氣與氣候」,反正就是一堆跟颱風、氣候、風向有關的東西。但因為我不喜歡背那些太空泛的東西,所以地理科裡又數這些最吸引我的興趣,以致於我的分數高出班上的第二名很多很多。
      唐老師辦的台灣遊學團小聚,好不容易約齊了。我們相約在一個上學天的晚上,所以今天下課後,我沒有去補習社,反而回家換了件衣服便去了赴約。陳芷穎和林凱思坐在我左邊,跟我一起來的宋颺坐在我右邊。天氣還有點颼颼的,我穿著一件白色衛衣,但還是覺得冷。明明坐在室內,但兩隻手都是冰的。宋颺在檯底下握著我的手,他的手是我的專屬暖手包。
 
      霍梓鋒把食材放進火鍋裡,坐下來的時候笑著說:「我們這次台灣之旅真不簡單啊,學到知識之餘,還順道牽了條紅線。」
 
      霍梓鋒一說,整桌人的眼睛都落在我和宋颺身上,連唐老師也笑了。我尷尬地笑著,眼睛卻惡狠狠地盯了霍梓鋒一眼。怎料霍梓鋒向我做了個鬼臉,又開口:「哎呀,宋颺你可要管好你的女朋友啊,她那麼兇,以後你要怎麼辦?」
 


      宋颺很大方的應道:「她從來不會對我兇的。」
 
      聽完宋颺的話,全桌人又嗚嗚哇哇的向著我們起哄。食物好了,宋颺很自然的把我最喜歡的青菜夾到我碗裡,有人問:「宋颺,跟學霸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宋颺搖搖頭:「就是每天都很自豪的感覺?」
 
      之後的事情,我已經沒有再聽下去了,因為宋颺不停把東西夾到我碗裡,我又一直跟林凱思聊天,心思早就不在那裡。像這樣所有人坐在一起的時光,原來很珍貴。經歷過的人都知道,當時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但長大後你就會發現,這些看似平凡的日子,原來就是這輩子最難忘,最快樂的時光。
 
      吃過晚餐,又聊了一會兒,等我們各自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宋颺說要送我回家,我因為貪戀兩個人獨處的時光,所以故意走得很慢。微黃的街燈下,路上的行人很少,兩個影子就這樣在地上拖得很長很長。我尋思著宋颺為什麼沒有牽我,想伸手去勾他的手,卻一直沒有勇氣。一小段的路,走得忐忑又不安。
 


     「小如。」宋颺說:「你會不會因為我成績不好而嫌棄我?」
 
      我看著他眨了幾下眼睛,覺得這樣的問題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出自他的口中:「當然不會。」
 
      想了一下,我又問:「那你呢?你會不會嫌棄我?」
 
     「當然不會!」
 
      他說著,轉過頭來看我,眼神如此堅定,我看著他眼眸裡那個小小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小小的人兒眼神很空洞、很悲傷。他的一個問題,讓我的心開始不安起來。我不想承認,但我真的喜歡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我才能站在他的視線當中。我很害怕,很害怕一個不小心,他的眼睛就不再看著我;一個不小心,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宋颺。」我停下腳步。
 
      見他停下來看我,我才開口:「我們⋯⋯我們一起上大學,好不好?」
 
      「⋯⋯?」他低頭看我,因為背著街燈,在我的角度看來,他的臉和表情,都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


 
      我低下頭來,手不自覺著拉著自己的衣角:「當年我答應過李曉琳⋯⋯答應過她我會努力考上大學。我在想⋯⋯我們以後可以報同一所大學。然後⋯⋯我們還是可以一起上學。」
 
      「好啊!」一陣沉默過後,他終於開口,微笑著牽起我的手:「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同一所大學,把你以後在大學的所有桃花都擋掉。」
 
      見他笑了,我又笑了。我拉著他的手,一直往前走。心裡暗暗地想:我們要一起努力,然後我們就可以讀同一所大學、一起畢業,然後一起面對以後的所有困難。只要我們努力,就一直可以像現在那樣,你牽著我,我牽著你,一起走下去。
 
      距離宋颺生日還有一個月,我們迎來中五的期中考。中六的同學已經各自回家溫習,再過兩個月,他們就要上戰場迎戰公開試。所以老師的注意力已經漸漸轉移到我們身上,幾乎每天都在提醒我們:「你們時日無多了。」
 
      肩上的壓力愈來愈沉重,最明顯的是我和陳芷穎、謝俊聰這一行幾個人。學校在區內只能算在中遊的水平,再加上我們學校位於新市鎮,比不上別人九龍區的學校。所以,在學校裡名列前茅的幾個同學,不見得就有足夠的力量與外界抗衡。為此,學校進行了一次模擬評分。把我們過去的成績用來做參考,為我們預計一年後在公開試會得到的分數。
 
      這次預計的成績其實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一點,中文科第五級,數學和通識第四級,把其他科加起來,最佳五科也就二十分左右。可我拿著報告,再想想自己要讀大學的理想,又有點氣餒。每天溫習、每天做數學題,現在手上握著的卻只有一張二十分的報告。這二十分還沒有把我會臨陣失手的意外算進去,如果三年的高中生活走到最後,卻只有這個分數,真的會有大學收留我嗎?
 
      當年不像現在,大學生可以像街市的青菜一樣論斤賣。不超過二十分這個關口,其實很多學校都不會考慮。從我們考公開試那時開始,才有很多所謂條件取錄的東西。說穿了,其實就是把分數和成績的重要性降低。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在大學這個地方繼績你的學業。
 


      陳芷穎的預計分數比我高很多,已經差不多到三十分了。我不敢羨慕她,因為她很早就開始努力了。在我為籃球而瘋狂的時候,在我天天用視線去追蹤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能說出「你為什麼不好好讀書」這樣的話來。同一所學校,同一個課室,我們又是不同類的人。
 
      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就徘徊在學士和副學士之間,無論如何,我都需要衝破這個關口。所以我只能更加努力,更加拼命。每天晚上,當萬家燈火早已熄滅,窗外只剩一下一片漆黑的時候,我都會坐在書桌前掙扎著到底是要睡覺還是要溫習。但是,內心總有一把聲音告訴我:杜小如,你今天比別人多溫習一個小時,明天比別人多溫習一個小時,一個星期下來,你就比別人多溫習七個小時,你就多記下了七個小時的知識。所以,你不能放棄。正因為起步得比別人晚,所以現在你才要加緊努力。
 
      溫習的同時,我也不忘準備宋颺的生日禮物。我不太會說話,也不敢親口把真心話說出來。所以我要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一字一句把我這麼多的小心思都寫下來告訴他。壓在桌下的照片被我取了出來,手指輕輕掃過那個男生的背。陽光下,他的背影如此溫暖,如此耀眼。當年這個男孩一定不知道,曾經有個女孩一直這麼喜歡她。但不要緊,很快他就會知道了。
 
      晚睡再加上壓力,我整個人迅速消瘦。不過我很快樂,每天都在為自己,為自己喜歡的人努力,所以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因為我天天都跟課本和習題在一起,所以很少見到宋颺。偶然他會給我發一個訊息,問我溫習得怎麼樣了,我疲憊的身體又會立即充滿力量,通宵達旦也不覺得累。
 
      一天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們如常站在操場上跟體育老師打招呼。跟老師說了早安,男生和女生就會分開上課。我拉著陳芷穎的手臂去取體育用品時,下腹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我停下來摸著自己的腹部,心裡覺得奇怪:現在又不是生理期,正常來說是不會痛的。
 
       陳芷穎問:「怎麼了?」
 
       我搖搖頭,又跟她一起走。可沒走兩步,下腹又迎來一陣劇痛,我又停下來摸摸自己的腹部。痛楚持續,我的下腹就像被一個拳擊手一拳又一拳的捶打一樣。終於,我再也站不住,單膝跪在地上。我強忍著痛,不發一言,但額頭和脖子上已漸漸布滿汗珠。
 
      陳芷穎大驚,立刻扶著我:「小如!你怎麼了?」


 
      她盡力了,卻扶不住。我痛苦地倒在地上,一把我很久沒聽到過的聲音在耳邊盤旋。我聽不懂他說什麼,漸漸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