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間轉眼過去,這份工作的另一個好處是不用加班,而且還可以遲到。

老闆是個寬容的人,所以即使阿文對工作已沒太大興趣,還是留著不捨得離開。

畢竟要找一份新工作亦不是一件易事。

六時,阿文準時收拾東西準備放工。

四月的太陽開始不要臉地依戀北緯25度,走出公司時,阿文還能看見蒼藍的天空。



眼前的空氣變了。

紅綠燈的聲音變了。

街道的模樣變了。

不知為何,阿文就是這樣覺得。

回到家中,阿文開著客廳那支泛黃的光管,光線沒有很充足,如常地配合著西斜的陽光,灑落家裡。



奇怪的是,阿文今天沒有以往那種空洞的感覺。

儘管家裡有些角度仍然躲在黯暗之中,阿文卻感到這幾年間胸懷內的陰霾逐漸散開。

自從大學畢業以來,阿文營營役役地過著每天的生活,工作的薪金不算豐厚,卻足夠他搬出來一個人住,享受雖然狹窄但私人的空間。

安穩,安定,卻變成了苦悶的代名詞。

阿文自覺自己的生活是一塊拼圖,缺少了盛載太陽的那一塊。



故此,阿文才再度開始一度放棄的創作,希望在昔日的夢想當中,找尋生活應該有的顏色。

可是為什麼呢?

在仍然遙不可及的夢想面前,在壓到性的絕望感面前,阿文的心頭多了一份悸動。

阿文攤坐在梳化上,閉上目,看見了前所未見的世界。

阿怡不請自來,佇立於世界的中央,風有了流動的理由,雲躲開了陽光,浦公英任性地播種,星星開始和月亮比拼光茫,月亮則讓自己看起來更大,海拍打著岸,迎來了候鳥的光臨…

阿怡向阿文遞出了手,整個世界,以一種神奇的速度變幻著。

在想像的世界內,阿文笑了。

在現實的世界裡,阿文躊躇了。



他隱約察覺到這種變化的原因,卻不想承認和面對。

怕?

也許是吧,更多的原因阿文不願意去想,他害怕自己會找藉口去覆蓋掉那些原因,理性告訴他不要這樣做。

阿文再次打開筆記本,開始今晚的創作。

然而腦海中,卻總是阿怡的身影。

要知道,寫一個懸疑故事太過燒腦,必需要心無旁騖,才能夠寫得順暢。

今晚阿文的思緒總是不能集中,那個微微嘟嘴帶點不服氣的表情烙印在心頭,偶爾發燙,灼得阿文心癢難耐。



阿文開始猜想阿怡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生,有著怎樣的過去…

亦開始好奇在阿怡眼中的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想著想著,想著想著,已經到了晚上九時,天是什麼時候全黑的?阿文全然不知道。

從前天入黑後就會開電視驅散寂寥的習慣,今天竟然因為想一個人而拋諸腦後。

不妙了不妙了,阿文知道不妙了…

他知道今晚的心神是注定不能集中,創作亦不可能繼續,趁著樓下的茶餐廳還未關門,他決定去品嚐一下杯麵以外的味道。

阿文自問是一個頗怪的人,早上不喝咖啡,在茶餐廳不喝檸茶。

他點了個乾炒牛河,喝凍奶茶。



適量的冰,適度的甜,是令阿文感到幸福的其中一種來源。

阿文邊吃邊回想今天的事,想誠實地面對一下自己心頭的悸動。

「你寫緊咩呀?」

「我呢…都有寫嘢…」

「交換睇?」

阿怡和阿文說過的話只有寥寥數句,卻縈繞了一整天久久未散開。

阿文自問不是一個容易心動的人,自上次的戀情失敗,他便告誡自己千萬千萬不要認真,阿文知道自己的問題,一旦喜歡就會認真,一旦認真就會在意,一旦在意就會控制,一旦控制就會容易失去,阿文深知這一點,所以自從上次分手以來,阿文都小心奕奕地和每一個認識的女生來往,而這些年來,亦沒有一個女生像今天的阿怡一樣,為他帶來心臟泵血的感覺。



但有時候,感覺就是感覺,憑空出現,沒有因由理據,暴走的時候誰也阻止不了。

阿文知道他對阿怡還未到這個階段,所以今後只要好好控制就好。

喝下最後一口凍奶茶的時候,阿文自信滿滿地這樣想著。

翌日,回到公司。

阿文的部門所在的位置是公司內的一間小房間,整個部門的人都在這房間內工作。

而阿怡的位置則比較開揚,背靠it部側靠製作部。

在這間規模還不算小的公司內,阿文和阿怡真的隔著鴻溝般的距離。

除了走到pantry斟水或拿取零食外,阿文根本不會經過阿怡的位置。

就彷似所有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阿文如常地在上午便完成一天的工作。

只是今天,他覺得自己口渴的情況密了一點。

拿著200ml不到的水杯,一次又一次來回pantry和所在的房間,每次都刻意不把水斟得太滿,好讓自己有藉口再三經過阿怡的位置。

阿文沒有刻意去偷看阿怡,單單和她在公司擦身而過,就讓阿文感覺到指尖在躍動。

這種狀況令阿文感到滿意。

不過意想不到的是,阿文竟然有時候會發現阿怡盯著他看,阿文怕是自己眼角瞄錯,沒有把頭轉過去,可是這個情況在一天內出現三四次,令阿文好奇起來。

終於有一次,阿文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卻見到始料不及的景象。

阿怡的而且確在看著阿文,並帶著一個微微的笑容。

這個笑容和詭譎扯不上任何關係,相反,那是一個甜蜜會心的微笑。

阿文一頭霧水,想不明白為什麼阿怡會這樣笑。

在眼神對上的一刻,阿文便不好意思地回頭,加快腳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然而水杯內的水卻很快地在不知不覺間喝完,阿文再一次步出房間。

「喂,請你食吖!」這次阿怡叫停了阿文。

阿文愣住了,整條走廊只有他一人經過,應該大概不會是叫其他人吧…?

沒有太多的思考時間,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轉過去阿怡的方向。

阿怡的手中拿著一塊不知名的零食,並伸手遞向了阿文。

「咩…咩嚟㗎?」阿文問阿怡。

「係朱古力呀~」

「做咩無啦啦請我食嘅?」

「無呀,我見有咪請你食囉~」阿怡說。

「哦…哦…多謝…」阿文收過那一小塊朱古力,並在阿怡面前拆開放了進嘴。

其實阿文不是一個很喜歡吃朱古力的人。

然而由阿怡送出的零食,讓阿文感受到一股不可抗力,他希望在阿怡面前把零食吃掉以表達某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是一種尊重?是一種禮貌?

還是什麼別的?

阿文自己也不清楚。

而阿怡則靜靜地看著阿文吃完。

「好唔好食呀?」阿怡問。

「唔…有啲太甜…」阿文說。

「哈哈,我都係咁覺得。」

然後對話終結,阿文回到部門的房間。

看一看日歷,是四月十四號。

如果她一個月或者兩個月之前的今天請我吃,那就好了。

阿文知道這種妄想沒可能實現,喝一口水,將殘餘在口中的甜度和妄想一併吞下。

卻,還是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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