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的下午時段,阿文的上司突然安排了工作給阿文,就此打斷了和阿怡的進一步交流。

說是進一步,又是怎麼樣的進一步呢?

再來的話,阿文可以怎麼開口和阿怡說話呢?

她的興趣是什麼,什麼樣的內容能引起她的好奇,什麼樣的討論能持續下去…

種種問題,都困擾著阿文。



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後,已經將近放工時間,阿怡所在的部門和阿文不同,並不是常常可以準時放工,縱使阿文閃過了一個等她一起走的念頭,卻很快打消。

電梯到來,阿文把公司和阿怡甩在身後,準備享受一個愉快的周末。

說是愉快,其實也只是不用上班的那種愉快而已。

和眾多其他二十五歲的年青人不同,阿文的星期五,並沒有什麼預定節目,和平常一樣,走在觀塘的鬧市中,兩耳塞著陳奕迅的歌,想想明天假期吃什麼,便是他周五放工後的內容。

朋友?



原本就不多。

再加上在成長的過程中,一段又一段維繫不了的關係,令阿文開始習慣一個人,而且有點抗拒社交。

中學的時候,阿文是一個轉校生,轉校生只有兩種極端,一種是很受同學歡迎,而另一種就則是獨來獨往。

阿文的性格令他註定成為後者。

後來讀到大學,可能因為是揀選的學系違背了自己的興趣吧,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來。



沒上莊沒住hall沒玩ocamp,能走的堂都全走掉,成績剛剛好夠合格就好。

認識的那個女朋友說白了也只不過是用阿文來消磨時間,最後關係不歡而散。

就這樣過了四年,就這樣進入了現在的公司一直工作。

習以為常的枯燥因為阿怡的一個微笑而受到灌溉。

短短的相處中也使養份仍然溫養著心房。

紅綠燈的節奏彷似再不如機械式一樣,明明平時侷促得很的觀塘區多了份蓬勃的生氣。

阿文想起了那塊朱古力的甜。

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向上。



回到家後,阿文著了燈,攤坐在梳化上。

拿出電話打開facebook,他好奇地在搜尋欄上輸入Catherine Lam,即阿怡的英文名。

這種facebook帳號的取名方式適同於大多數的香港人,只要阿怡的帳號有相,那很容易就能找到。

果不其然,阿文向下滑了不久便看到有阿怡側面的profile pic,拇指在加朋友的按鈕上方停滯,阿文猶豫了。

不會嚇到她吧?不會讓她以為我有意思吧?不會從此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吧?

但,既然她說要交換看互相的創作…那麼也需要一個渠道吧…

別想了,按了才算吧。



阿文按下加朋友的按鈕,心裡雀躍了起來。

然後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

facebook始終沒有傳來阿怡接受阿文交友邀請的通知。

原來這幾天的色彩,不過是腦神經產生的一種幻象。

看吧,世界果然是鋪有一抹灰的。

吹不走,捽不掉。

星期一,早上。

鬧鐘又一次如常響起,陽光老早就從窗簾間竄了進來。



這個單位一年就只有數天是這樣,太陽的角度剛好躲過林立的樓宇,充沛地照進這個長期陰沉的單位。

而這幾天,以往總是阿文感到精神爽利的幾天。

可是今日,無論再猛烈的陽光也不過是影子的幫兇。

當鬧鐘響起的時候,阿文找了找手提電話的所有地,最後才在雙腿之間的被子中尋獲。

還不是因為臨去睡之前還緊握電話,把一直關掉的通知開啟,希望能第一時間得知阿怡接受了他的交友邀請。

最後眼皮撐不下去,墮入沉睡的時候手鬆開,幾次輾轉反側讓電話轉移到那種位置。

看著沒有通知的待機畫面,阿文還是解鎖了電話,按進facebook。



嗯,果然沒有奇蹟出現。

阿文想不明白阿怡不接受他交友邀請的原因,猶豫著好不好取消然後再傳送一次。

還是算了吧。

梳洗後換過衣服,阿文如常前往那間茶餐廳。

點了個火腿通,凍奶茶,開始繼續構想自己正在創作的懸疑故事。

兩天的時間內,阿文一隻字都寫不下,等不到阿怡的消息讓他集中不到精神。

「喂!咁啱嘅?」身後又一次傳來那把聲音。

不要呀,不要用這種不明不白的語調來接近我呀…

阿文的內心這樣躊躇著。

「我可唔可以坐低?」阿怡說,然而卻沒等阿文的回應,她便在卡位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阿文看著阿怡,她手中拿著電話。

「你…做咩唔accept我facebook?」阿文衝口而出地問阿怡。

原本一個極為尷尬的問題,阿文卻不知道自己搭錯了哪了線問了出口。

明明兩人,都只不過聊過幾次天而已。

阿怡的樣子看起上來好像有點錯愕,也許是沒想到會有人把這種問題問出口吧。

「哈哈…我少上呀嘛…」她解鎖了自己的手提電話然後說,應該是打算現在才接受那個交友邀請吧。

「哈,邊個信?」阿文感到內心有股莫名奇妙的窩火,用帶點不屑的口吻回應阿怡。

「哈哈…」阿怡苦笑著。

「你話交換睇㗎嘛,唔add facebook點交換睇?」阿文說。

「嗯…嗯…」

「係呢你咁早嘅?平時都唔見你嚟呢間茶記。」阿文為免尷尬的氣氛繼續,開口轉移話題。

「哦係呀…今日早咗起身嘛…哈哈…」

「咁平時呢?」阿文問。

「平時會喺街口間麵包舖買麵包。」阿怡答。

「哦…哦…」

然後一路無話,待阿怡也完成早餐後,他們一同步回公司。

阿文其實有很多關於阿怡的問題想問,然而卻被她那個藉口弄得卻步。

阿文自詡有看穿人說謊的本領,尤其是阿怡這種不太會說謊的人,更加容易看穿。

所謂「少上」也許是實話,然而「少上」卻絕對不是阿怡不接受那個交友邀請的理由。

阿文這樣覺得。

卻無從得知背後的真正原因。

回到公司,阿文和阿怡分別走回自己所屬的部門,阿文打開電話的facebook,果然阿怡已經接受了他的交友邀請。

阿文好奇地按進阿怡的個人頁面,想看看她的過去。

然而,照片不多,只有十數張,而且接近兩年沒有更新,最新的一張是2017年。

阿文在她的頁面一直下滑,發覺阿怡並不常出post,又或許是在某個時間點把自己的post都隱藏起來,剩下的只有一些分享出來的歌曲,以及個人資料相片的更新動態。

最舊的post在2010年,那是一張夜晚拍攝的照片,相中的阿怡比現在胖一點,看起來儘管年青不少,卻已經是稚氣全無的狀態,阿文九年前才十六,但阿怡絕對超出這個歲數一截。

阿文不禁開始猜想起來。

難道阿怡是怕因為那些照片而曝露年齡,所以才遲遲不願接受自己的交友邀請?

阿文這樣想著。

可惜這是一個不會有終點的猜想輪迴,阿文在其中蕩來蕩去,捨不得出來。

她真的很美呢…

阿怡並不是一個熱衷自拍的人,放出來的照片都是側面和背面,只要一、兩張是正面照。

阿文一邊看著一邊心跳加速,他很少因為看女性的照片而看得入神,但他卻不能自控地把視線停留在阿怡絕無僅有的那張正面照上,看得出神。

這樣美的女生,有可能對我有興趣嗎?

在她眼中,我不過是個「小弟弟」吧…

阿文再一次嘗試驅除腦內的雜念,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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