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十二點了,還不睡?」王芬妹拿著髒衣服走進廚房。
    「嫲嫲你先睡吧,我再看一會兒書。」吳婧熙咬著筆思考那條數學題。
    「要是學業忙,就不要兼職了,知道嗎?」王芬妹將衣物塞進雪櫃旁的洗衣機,然後在孫女身旁坐下。
    「知道了,嫲嫲。」吳婧熙點點頭。
    「那嫲嫲先睡了,熙熙也要早些睡。」王芬妹捏了捏孫女的臉頰,便起身走進臥房內。
 
    吳婧熙在桌前又坐了半個小時,終於把那可惡的數學題解出來了。她將筆袋和書本收進書包裡,關上燈便往床上倒。
 
    望著掛在床尾衣櫃上的捕夢網,她又想起上星期溫詩婷和她說的那些話。原先她覺得那些話怪得很,可一想到曦賢看見溫詩婷就臉頰泛紅的模樣,一切不可理喻又瞬間變得合情合理。有好幾次她想問董曦賢是否如她所想那般,可他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唯獨此事,那代表他目前並不想讓她知道,所以她只能裝作一無所知。
 




    還是睡覺吧,明日還有討人厭的體育課!
 
    早上六點半,窗外喇叭聲不斷,這座城剛甦醒便又堵塞了。王芬妹六點出門前給孫女泡好牛奶,用碗倒扣在杯子上,又給她蒸了三個小奶黃包。
 
    「叮鈴叮鈴叮鈴……」
 
    鬧鐘響了,吳婧熙從床上坐起,一氣呵成。
 
    她從衣櫃翻出一星期才穿一次的運動校服,打著哈欠走進洗手間。白色的短袖運動服偏偏在衣袖和衣領以橙色布料拼接,下搭黑色的運動褲,加上那黑底橙邊的運動外套,她只覺得所有穿著這套運動服的人都像隻笨企鵝。曦賢還告訴她每一屆學生的運動上衣都不一樣,比如中五那一屆是淺藍,中六則是紫色。可那又如何?那運動外套是全校統一的,穿上它,不也還是一隻笨企鵝?
 




    吳婧熙對著鏡子梳好馬尾,又用一字夾將劉海夾在耳後,匆匆將牛奶灌下肚後,便背上書包拿著奶黃包出門了。
 
    「Sensationalise,verb,引起轟動。」
    「Sensationalism,non,嘩眾取寵。」
 
    吳婧熙捧著單詞本走進4A班,頭也不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曾芷蘭,班長還沒回來,你去幫傅老師拿點名簿吧。」陳鈞朗從課室外走進來。
   
    曾芷蘭一聽「傅老師」三個字,笑吟吟地走出課室。吳婧熙望了眼墻上的時鐘,已過八點,從不遲到的陳荔今日卻遲到了。




 
    鐘聲準時在八點四十五分響起,枯燥的早讀結束了,卻還未瞧見陳荔的身影,看來她今日是不會回來了。吳婧熙望著時鐘聳了聳肩,帶著水杯走進地下更衣室,換了條運動短褲,便走到籃球場和同學集合。
 
    曾幼清中學體育課的制度是兩班一起上,而當中又再將女學生和男女生區分開,分別由兩位老師帶領。站在4A班女生隊伍中的吳婧熙朝有蓋操場望去,與董曦賢對視了一眼,兩人默契地笑了。
 
    「今日我們來打羽毛球。」帶領4A、4B兩班女學生上體育課的徐Sir說。
 
    女同學點點頭,紛紛走進小食部旁的體育室拿出羽毛球拍和羽毛球。吳婧熙雖然不喜歡做運動,但這是必修的體育課,於是她也跟在人群後走進小食部旁黑乎乎的體育室,拿著殘舊的球拍和脆弱的羽毛球走去籃球場。
 
    徐Sir左手拿著羽毛球,右手握著球拍,輕輕往上一拍,羽毛球便在半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就像班主任嘴角掛著的笑容那般。
 
    看了徐Sir的示範吳婧熙才知道原來羽毛球是從底下發球的,她過去一直按著自己的方式發球,那便是將球拋在半空,然後用球拍向前扣去……果然,她對運動一無所知。
 
    「好,現在兩人一組練習對打。」徐Sir說完便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一旁觀看。
 




    兩班同學迅速找到朋友,剛好兩兩一組,除了吳婧熙。
 
    「哎呀,吳同學怎麼沒有組?」曾芷蘭把球拍架在肩上望著對面的吳婧熙說。
  
    在場的人聽到曾芷蘭的話,一致向孤零零的吳婧熙望了過去,又是討人厭的「萬眾矚目」。
 
    「那三個人一組也行。」徐Sir開口道。
    「那怎麼行?兩個人和一個人對打,不公平。」曾芷蘭側著頭說。
    「那……我站在一旁看大家打好了。」吳婧熙笑著說。
   
    那不是強顏歡笑,她並沒有覺得難堪,相反,她很期待可以不出席運動課。
 
    「不行!可是課堂,你怎麼可以不參與呢!」曾芷蘭沉下臉說。
    「煩死了!王蕙是羽毛球隊的,她和徐Sir對打,我和她對打不就行了?」B班有位扎著花苞頭的女生走到吳婧熙面前。
 




    徐Sir滿意地點點頭,曾芷蘭也無話可說,但沒有人知道此刻才是吳婧熙最無奈的時刻。
 
    「我知道你叫吳婧熙,我叫高瑤妃。」那女生將她手中的羽毛球扔給吳婧熙。
 
    吳婧熙勉強地擠出笑容朝高瑤妃點點頭,然後學著徐Sir剛才教的方式發球。一次,兩次,三次……不是拍早了,便是拍慢了,她沒有發出一球。高瑤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搶走她手中的羽毛球,猛地將球朝她拍去。
 
    站在五米外的高瑤妃見吳婧熙躲避不及,被羽毛球砸中腦袋,叉著腰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又嘲諷了她幾句。吳婧熙可激不得,她是越戰越勇的人,於是她放棄徐Sir的發球方式,按著自己的習慣發了一球給高瑤妃。高瑤妃見吳婧熙越來越熟練,便毫不留情地將球扣回,吳婧熙被打得滿場跑。
 
    「嗶!」
 
   徐Sir吹響口哨,所有女同學便自覺地將手中的球拍和羽毛球放回體育室。
 
    「呼……」吳婧熙雙手撐在腰間,弓著身大口喘氣。
    「喂,這就累了?垃圾!」高瑤妃拿起吳婧熙腳邊的羽毛球拍往體育室走去。
   




    吳婧熙望著高瑤妃大搖大擺離去的身影,不禁直搖頭。她在想究竟是高瑤妃太能打,還是她大她們兩歲所以體能跟不上。太可怕了,吳婧熙忽然很掛念溫婉賢淑的陳荔,她可不想再和4B班這個女魔頭上運動課了。
 
    烈日刺目,調理好氣息的吳婧熙站直身子,不由自主抬地頭望了眼藍天碧雲,碰巧看見傅銘言正趴在二樓教員室窗邊俯視他的學生。傅銘言朝她笑了笑,又低著頭將窗戶關上。
 
    該死,他必定是在笑她連羽毛球也不懂得打。
   
    其實不然,他只是覺得她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學生。
 
    她從未將同學的冷眼與嘲諷放在心上,對於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她皆一笑置之。面對挑戰,她也不曾退縮,總是能乘風破浪。
 
    雖然她比同級同學大了兩歲,那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女孩,但她身上的從容不迫卻是二十五歲的他也無法企及。
 
    他很好奇究竟什麼樣的父母才能將孩子培養得如此勤奮、成熟、淡然──
 
    以至於才貌雙全,明亮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