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街的泰式餐廳門口掛著兩串紅辣椒燈飾,門邊貼著「平安」的紅窗花。仁愛堂咖啡室也不甘示弱,老闆在玻璃門和玻璃窗上都貼著「福」字,門旁也掛著兩串紅炮仗燈飾。
 
    萬里無雲,艷陽高照,倒真像是春日到來。
 
    「婧熙,你那位朋友是男生還是女生?」張志宏問。
    吳婧熙伸長脖子往玻璃窗外望去,鼓著腮說:「男生。」
 
    吳婧熙走進後廚端出一盤炸雞雞蛋仔,又繞到石櫃前接過張志宏遞來的黑糖瑪奇朵,將手中兩份美食端去「妙手回春」牌匾下木桌。
 
    「婧熙。」伴隨著店門後的叮鈴聲,董曦賢背著布袋走進咖啡室。




    「曦賢!」吳婧熙拉著他走到張志宏跟前。
    「是來應徵兼職的董曦賢吧?」張志宏問。
    「是。」董曦賢點點頭,跟著張志宏在石櫃旁的桌子坐下。
 
    吳婧熙見老闆忙著面見董曦賢,便自覺站進石櫃裡,又是調製咖啡又忙著收帳。沒多久後,張志宏起身走進員工室,遞給董曦賢一套制服,又讓吳婧熙給他一個實習生徽章。
 
    張志宏領著董曦賢走進石櫃說:「你既然是婧熙的朋友,那以後客少時就讓她教你沖咖啡和花茶。」
    「好。」董曦賢朝吳婧熙笑了笑。
    「不過現在比較忙,你先去廚房幫忙,今天主要負責端菜,先適應一下工作環境。」張志宏說完又領著董曦賢走進後廚。
 




    吳婧熙一想到以後工作時有董曦賢陪在她身邊,莫名覺得興奮。
 
    午飯時段已過,店裡客人越來越少,她又捧著書站在石桌前溫習。雖然距離下一次四月份測驗還有兩個月,但她總是沒日沒夜地捧著書看,偶爾確實覺得沒什麼好溫習的了,她也會埋首閱讀書籍。
 
    「荔枝烏龍。」
 
    吳婧熙沒有聽見,依舊低頭看數學書。
 
    「荔枝烏龍,熱的。」
 




    她終於聽到了,連忙放下書走到收銀機前。
 
    「如果我是老闆,早就把你解僱了。」傅銘言笑著遞給她錢。
    「你不怕我在你的茶裡下毒?」吳婧熙白了他一眼。
    傅銘言搖頭道:「熱的,記住。」
 
    吳婧熙找了零錢遞給她的班主任,轉身替他沖製荔枝烏龍茶。董曦賢拿著一碟炸雞沙律在「醫者仁心」牌匾前一桌放下,又轉身走到石櫃前端了杯蜂蜜柚子茶給那桌顧客。
 
    「曦賢?」傅銘言將手提電腦蓋下。
    「傅……傅老師怎麼會在這裡?」董曦賢在他身旁停下。
    「家裡太安靜了,所以就躲來這裡了。你呢?不是在放農曆新年假嗎?怎麼會在這裡?」傅銘言說。
    董曦賢笑著搔頭說:「我來兼職,今天是工作的第一天。」
    「那……婧熙有沒有和你說……」傅銘言吞吞吐吐道。
    「不要將傅老師躲在咖啡室的事情告訴同學。」吳婧熙端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荔枝烏龍茶。
    「對……哈秋!」傅銘言皺眉用手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穿那麼少,難怪會生病。」吳婧熙見他只穿了兩件薄長袖。
    「吳婧熙,你就不能對我客氣些嗎?我怎麼說也是你的老師。」傅銘言邊說邊從背包拿出酒精搓手液淨手。
 
    張志宏從員工室走出,吳婧熙和董曦賢急忙散開。
 
    晚上九點,董曦賢換上便服打卡下班,臨走前不忘朝傅銘言和吳婧熙揮手。吳婧熙見店面冷清,就連老闆也坐在一旁玩手機遊戲,於是她端了碗辣炒年糕在傅銘言對面坐下。
 
    「吃這個就飽了?」傅銘言望著電腦問。
    「差不多吧。對了,等下。」吳婧熙放下炒年糕,又走到石櫃前忙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捧著一杯冒著煙的茶水放在傅銘言電腦旁,然後在他面前坐下。
 
    「這是什麼?」傅銘言望了眼琉璃杯裡微黃的湯水問。
    「毒藥。」吳婧熙吃了口炒年糕。
    「既是吳同學賜下的毒藥,傅某怕是不得不喝了。」傅銘言笑著抿了口琉璃杯內的茶水。




    「傅老師要吐血了嗎?」吳婧熙笑著問。
    「原來是驅寒的蜂蜜生薑茶。」傅銘言又喝了口湯水。
    「你試一下這個,是娟姐剛剛炒的。」吳婧熙叉了塊年糕給他。
    傅銘言皺眉搖頭,不斷往椅背傾去:「不要,我不吃辣……」
    「試一下,快點!」吳婧熙捏住他的下巴,將年糕塞進他的嘴裡。
    「嘶……好辣!」傅銘言被年糕辣得口齒不清,隨手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下肚,「更辣了……嘶……吳婧熙你太過分了!」
    「哈哈哈!當然更辣了,傅老師喝的是熱乎乎的生薑水呀!」吳婧熙握著叉子笑倒在他身旁。
 
    遠處的嬉鬧聲影響了張志宏的發揮,害他輸了遊戲。吳婧熙在咖啡室兼職也八個多月了,他見她聰明伶俐,又肯吃苦,不自覺把她當成自己留學海外的小女兒。既是老父親心態,他不免多留意吳婧熙多點。
 
    例如,他總覺得吳婧熙和傅銘言不像師生,更似兄妹,又或是……
 
    「我可以相信你嗎?」吳婧熙在傅銘言身旁坐好。
    「相信這樣東西,要靠自己感覺,我給不了你答案。」傅銘言察覺到她的認真,於是關上筆記本電腦。
    「曦賢也住在豪景菀。」吳婧熙用叉子撥弄剩下的炒年糕。




    傅銘言點頭道:「我知道,我偶爾會在大廈大堂碰見他。所以……怎麼了?」
    「那……你猜不愁吃喝的他為什麼忽然想兼職?」吳婧熙依舊望著碗中朱紅的年糕。
    傅銘言想了想,問道:「因為……父母不給他零用錢?」
    「是因為……」吳婧熙放下手中的叉子,望著他的眼睛說:「他喜歡溫詩婷。」
 
    他一直以為她和董曦賢是情侶,她的話倒讓他越來越不明白了。
 
    「曦賢不是你男朋友嗎?」傅銘言問。
    吳婧熙歎了一口氣,這個問題她解釋過無數遍了,她嚴肅地說:「不是。」
    「那……你暗戀曦賢?」傅銘言見她一臉不快,又如此猜想。
    「虧你是輔導組老師,怎麼滿腦袋都是愛情!」吳婧熙氣得將炒年糕推走。
    「你怎麼莫名其妙生氣了?」傅銘言也學著她將生薑水推走。
    吳婧熙側身望著他,正色道:「我媽媽和曦賢媽媽是好朋友,曦賢和我一起長大,我們是好朋友!」
 
    原來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他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也不知在笑些什麼。




 
    「那曦賢喜歡溫老師你為什麼不開心?」傅銘言又問。
    「因為……」吳婧熙又想起那日在美術室看到的事情。
 
    糾結一番,她還是選擇相信他,於是趴在他耳邊將那日所見所聞都告訴他。
 
    「什麼……你為什麼今日才和我說?」傅銘言捏著她的臉問。
    「因為……」吳婧熙推開他的手,皺眉道,「我問過曦賢溫詩婷有沒有對她動手動腳,他說沒有,我也怕是自己看錯了。更何況只有我一人看見,誰會相信我……」
    「那為什麼突然告訴我兩個月前的事,和曦賢工作有關嗎?」傅銘熙喝了一大口生薑水。
    「那兩位師兄Instagram動態前天說要存錢買手提包和香水,然後曦賢昨日就說要和我一起兼職,我逼問了許久,他才說那兩樣東西是溫詩婷的生日願望。」吳婧熙歎了一口氣,撐著頭望著石櫃發呆。
    「Instagram?我也有關注那兩位學生,我怎麼沒有看見?」傅銘言問。
    「有呀,今早他們還發佈了那款手提包的樣式……」吳婧熙邊說邊打開手機。
    傅銘言搶走她的手機,按開她的Instagram:「我看看。」
   
    其實他今早看見就看見了,他也覺得奇怪,明明那兩位學生沒有女朋友,最近卻一直說缺錢買手提包和女士香水。但他還是假意按開那兩位學生的動態,又順手按開工具欄的搜尋鍵。
 
    「你整日關注那麼多師兄做什麼?怎麼都不多關心你班主任?」傅銘言用她的賬號向自己傳送了追蹤請求。
    「你要做什麼……把手機還給我!」吳婧熙起身想搶回手機。
 
    他笑著側過身,打開自己手機接受「她」的追蹤請求,又向她傳出追蹤請求,然後替她接受了自己的請求。
 
    從現在起,他們算是朋友了。
 
    「我在和你說溫詩婷呢!」吳婧熙搶回手機,立馬打開Instagram查看。
    「如果你不取消追蹤,我就替你留意她。」傅銘言挑眉道。
    「卑鄙無恥!」吳婧熙朝他呲牙。
    「這是你的殊榮,知道嗎?」傅銘言笑著說。
 
    她看見了,這確實是她的殊榮,她是他唯一關注的在校女學生。
 
    晚上十點半,傅銘言走出咖啡室,站在騎樓下賞月。半小時後,吳婧熙和張志宏將咖啡室打點好,兩人各自換上便服。
 
    她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外搭淺紫色針織外套,下身穿著白牛仔褲和黑布鞋。
 
    「婧熙。」張志宏叫住了正打算走出咖啡室的吳婧熙。
    「怎麼了?」她又走到老闆面前。
    「我覺得……傅先生是你的老師,你應該和他保持距離。」張志宏望著手中的鑰匙說。
 
    她扭頭看玻璃門外的人,夾在左耳後的長髮滑至臉頰旁。門外的人側著頭看她,笑著朝她揮揮手,手中的手機反射著咖啡室內金黃的燈。
 
    他是她的老師,也是她的班主任,為什麼要保持距離?
 
    她聽不懂老闆的話,不過依然對他點頭,然後笑著走出咖啡室。
 
    張志宏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又是唉聲歎氣。傅銘言幾乎每日都在咖啡室裡,也總是留得很晚,然後順道送她回家。不對不對,倒也不是每日,但一星期至少有三四日如此。有他送她回家,張志宏自然是安心的,但他來得多了,他卻又漸感不安。
 
    他是她的老師,更是她的班主任,他們不應該保持距離嗎?
 
    傅銘言陪吳婧熙走到安歌邨入口,然後笑著轉身離去。
 
    「傅老師最近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她望著他的背影說。
    「什麼?」他又走到她面前。
    「兩個月了,還會想起她嗎?」她笑著問。
   
    原來已經兩個月了,時間過得真是快。他仍會想起她,偶爾更會在夢中難過得醒來,繼而徹夜無眠。
 
    「給你。」她遞給他一顆薄荷糖。
    「謝謝。」他笑著接過她的糖果。
 
    其實張志宏想多了,他不過想給他的學生多些關懷,因為他的學生有一個很難過的童年。作為老師,他疼愛他的學生,以成年人角度看,他想保護比他弱小的人。
 
    應該是這樣,如果他也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