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彈珠

有說人之所以有別於其他物種而成為地球的主宰,在於懂得模彷和學習。當然,不論是一隻貓或是一隻猴子,牠們也會從同伴身上學到求生和社交的技能,也不難想像牠們模彷母親如何伏身潛行地進行狩獵或歸類無害食物等等覓食技巧。

只是,人類這個物種卻更進一步地把學到的知識記錄和保存下來,讓後代能夠系統地和不太遺漏地模彷和學習這些知識,隨著時間的累積,人類收集的知識已經多到一生也學不完。

還好,人類可以對這龐大的知識寶庫進行分工學習,每個個體都有了不同的專長並且互相合作,相對其他物種便有了極大的生存優勢。為了傳授和記錄,人類社會發展出像壁畫、書本、學校、研究設施等等方便人類學習並儲存知識的方式,可以說是相當偉大的一種功業。

項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推鬼擁,才會去會想到這些事情,只是對於此刻正在教室裡發這白日夢的他,以及和他正共處一室的年青人來說,他們大概都不會同意當中有關學校和書本的陳述。





正確而言,學習是等於每天被迫坐上幾小時的不自由時間,以滿足社會期望的行為;要是目光長遠一點,學習也不過是在社會上獲得名聲和財富的手段,當然以後他們會發現,人所擁有的知識相對於他所獲得的名聲和財富,很可能是沒有甚麼關係。

要說項愛從學校裡學會的唯一精湛技能,便是如何使外觀看起來像聚精會神地聽教師的講課,卻讓意識在十萬八千里以外浮沉。

對項愛來說,其實他也不太介意表現出毫不用心聽課的模樣。即便如此,出於對別人的尊重,他還是選擇裝得似模似樣,除了是基於不浪費天賦的理由外,最大的原因還是他討厭麻煩的個性。

無可否認,他本人在學習上相當聰明,可惜對於他在日常生活中沒有甚麼用途的物理化學符號或四則運算以外的數學,他一直找不著有甚麼理由要去加深了解;而對於他比較有興趣的歷史科目,他會相當享受閱讀過程中的樂趣,但刻意的背讀對他來說顯然是沒有意義的行為。

反正他的成積總能維持在中上游位置,不致於讓他招惹到甚麼麻煩,便算是相當足夠了。





項愛念頭一轉,意識又飛去了他最近遊玩中的電玩遊戲。他對電玩遊戲的狂熱,已經不能單純用宅來形容,也許電玩中毒症患者或電玩瘋子才是更合宜的比喻。

不論是新發行或是已被遺忘的經典電玩,只要玩起來有趣,他絕對能花上好幾天廢寢忘餐地玩過夠,並且還相當專業地在網上分享他在遊戲中掌握的各種操控技巧和攻略片段,偶有神作,於是在班級上也有了“宅神”的別名,不少女孩在跟他鬧著玩時也會喜歡以小宅宅來戲稱。

項愛並不介意別人對他用甚麼稱呼,他本身個性和善也長於分析,了解到要是不受女孩歡迎的男生,下場總是被冷淡地無視,而他在同學間的人緣卻算得上是不錯。他評估自己的樣貌屬於童稚美中帶點俊悄,對異性還多少有些吸引力,加上運動和體能也不落後於人,故此很多女孩不過是想借機引起他的注意,或是打開話題以便親近。

他喜歡對人觀察,這種分析他人互動行為的習慣,讓他了解到兩性關係總帶著目的性。對於那些宣稱單純地覺得他友善,並希望把他當作知心朋友的女孩,都不過是在找些表面上合理的借口。他估計這種對異性的優勢,至少還能維持到女孩出社會後,偏好從帥哥轉化為富人為止 。

不過他也很懷疑自己的青春期發育是不是比較晚了,以致於他對電玩的興趣還是比對女生的好奇心強得多,他甚至還希望日後能交個同樣是電玩迷的宅女當女友,卻不太關心身材樣貌這類普世標準。





此刻項愛的白日夢是他最近在苦心經營的《模擬城市》。雖然這遊戲算是有點落伍了,但倒是經典,況且他本來就特別偏愛經營類型的遊戲,比如是《模擬螞蟻》,《OGAME》,《文明》一類的遊戲,每次總能給予他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類遊戲形式五花百門,但總的來說他就是個設計師,需要做的就是考慮各種外在因素和內部條件,下逹最有利於後續生存和發展的設計和指令。完成部署後,接著他便可以撒手旁觀,靜心欣賞按其策略所生成的設計品能得出甚麼成果,他的前置部署所導致的最終成敗,便可算是發給他的成積表了。比起立體槍戰類的遊戲這顯然談不上刺激,但這種運籌帷幄之中,制勝於無形的方式,正好付合了他喜歡分析和略帶優雅的個性。

項愛原先正在思考如何規劃各種住宅區、工業區和商業區以便得到更有效率的發展結果,想著想著,他開始感到他並不滿足於此。

在項愛心目中作為一個理想的總設計師,甚至是不需要處理各類煩鎖的細節性庶務,他的心思應該是花在設計出一個人工智能的代理,然後他便大可以去睡個覺,把各樣庶務都交挓給這個代理進行。

代理的數量固然是越多越好,但考慮到他比較懶隋的個性,不會願意日夜忙於親自生產更多的代理,那麼最好這個人工智能代理還懂得自行設計和生產,代替他從事量產新代理的工作,就叫它作複製者好了。

他再進一步想,如果它們能夠學習並設計出更優秀的複製者,那麼他連改良的工夫也可以省下來。

項愛是個愛思考愛發奇想的人,順理成章地開始想像到各種人工智能反過來控制人類的科幻題材去。

如果說他身邊的朋友有需要責難他的地方,就是他會認真地和不務實地去做一些不付合現實的事情,就如此刻他決定將來的人生事業,就是要開發這樣的一款遊戲這回事。





當然,他也沒有把這種想法分享給其他人,畢竟他認為別人只會覺得他是個天真無知而且不適應現實社會的孩子,而不是會同樣鼓舞和振奮於這麼有趣的一個點子。

就在這個時候,項愛忽然感覺到他的右手掌心發出了一點痕癢的感覺,他本能地伸出左手去抓,並且翻開右手掌心查看。

這一看不禁讓他皺眉,在他的掌心正中央有一個五毛錢硬幣大小的範圍腫脹起來,如果這是被蚊子叮的話,那他必然是遇上一只能上世界健力士紀錄大全的大毒蚊了。

被蚊叮是他最初的直覺,但他很快意識到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因為那感覺又和他過往被蚊叮的感覺有著違和感,他仔細地撫摸和推壓了幾下,那腫脹突出部位的觸感有點圓滑而又堅硬,很難想像正常皮肉能有這樣的變化。

這己肯定不是被蚊叮了,卻像是有一顆彈珠卡在了掌心,其中約七成陷進了掌中,三成則露在掌外,而這彈珠就仿似是個獨立於自身神經網絡以外的物質般無法知覺,痕癢的感覺就只維持在這個球體與身體正常部位之間的邊界。

項愛心裡發出了一股寒意,擔心是不是得到了甚麼怪病或感染。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鄰桌的凌雪梅同學,此刻這位可人兒正在專心地聽課,似乎並沒有留意到他剛才研究掌心的異樣舉動。

凌雪梅是班級裡,也許亦是校內的女神級地位人物,她雖並不屬於性感尤物,但卻有著校花該有的玉女般外貌和秀麗長髮。





只要看著她,就像是看到奢侈品商店裡放著的一尊高雅而怡人的花瓶,不禁讓人多看兩眼的同時,又不敢去看旁邊標示著的價錢牌。

難得的是她還長有一對恰到好處的虎牙,這又額外為她添上了幾分萌意,除了在動畫二次元世界,實在很難在現實中能遇到這樣一個理想的混合體。

項愛當然也對凌雪梅有著相當的興趣,而且他們兩人私下交情也不淺,這是緣於他們兩人曾經在一個暑假期間,巧合地到了同一家公司當暑期工。

那是一家誇國性的遊樂園公司,每逢香港暑假期間都會來租借一幅地皮舉辦嘉年華活動,兩人的英語水評不俗,都得到了這家外國公司的合約員工職位,而且第一天已被安排到了同一個攤位,在這之前他們只曾有過禮貌性的幾次對話,卻是在打工期間才開始建立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關係。

正所謂日久生情,在這不長不短的一個月共事期間,除了在工作上建立了二人的默契外,他們對彼此也增進了不少認識,比如是各自的性格、喜好、生活狀況等等,他們之間的相互稱謂也從疏離以及局束的姓名全稱漸漸變化為阿愛和雪梅。

項愛留意到雪梅似乎很喜歡小孩子,每當她與特別年幼的小孩在攤位互動時,總會從心地發出甜美笑容,每當項愛看到這個時候的她,就彷忽感受到一股耀眼的光茫在照亮著這個死氣沉沉的俗世,以致於他懷疑人類是不是終於藉著一副冰凍在史前地域的天使骸骨DNA,成功地複制出傳說中的天使,而忽視了天使是否應該擁有翅旁或光環這類隨之而生的問題。

他們兩人還共同分享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例如意外地他們都有抽煙的習慣,當然天使是否應該抽煙的問題也不曾出現過在項愛的腦袋中。

由於雪梅即使在暑假期間還是有一些課外活動需要她定期回校參加,基於項愛的家離學校相當近的理由,故此她還配有一條項愛家中的鎖匙自由進出,偶然也會來過夜,雖然二人的活動就僅限於談談天和煮飯仔的關係,然而他們也知道便於回校參與課外活動,是個相當不充裕的同居理由。





二人的關係沒有再進一步地發展起來,主要還是老掉大牙的時間和有緣無份問題。雪梅有一個對他盡心盡責的男友,拍拖已有三年時間,偶然這位男友也會到嘉年華場地探班,客觀來說,她的男友無論是身高外貌或是家裡的財富也是項愛望塵莫及的。

項愛最初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時候,也沒有感到甚麼突如其來的打擊,因為在他看來,這也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甚至可憐這位紳士男友並不知道他和雪梅之間的緊密關係。他們就這樣維持著這種暖眛的關係,雙方都不希望打破現狀,但雙方都明白有著朋友以上的情感。

再回到學校課室,由於項愛的座位正好是靠近在窗旁的位置,在確認雪梅以及其他同學沒有注意到自己後,他小心地把掌心翻到沒人能看到的角度繼續觀察。

這一看更是讓他大吃一驚,離之前查看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掌心中那裡還有甚麼紅腫,取而代之的已是一夥圓珠子依付在掌心。

誰能想像到剛剛還只不過是幻想中的一顆珠子,已經從身體內偷偷地毫無痛楚地破“掌”而出!

先暫且稱它作“彈珠”吧,這是一顆全透明的彈珠,而內裡卻還有一些類似白色煙霞的東西在變化和流動。比較形象地說,就如同我們從外太空觀看地球這顆球體,把除了表面上的雲層以外的東西全都變作透明後,再按比例縮小,那就是現在這顆彈珠的模樣。

而且它還有一個明顯有違常理的特性,那就是它並不是由於項愛握著而停留在掌心,而是像靠著類似磁力或靜電一類力量而依付在掌心上,細心一看的話,它和掌心之間還保留著一段空白的距離,只是那比一毫米還要少的空白距離,會讓人錯覺地認為它好像是緊密地貼在掌心而已。





也許是因為項愛的大腦前額葉皮質區比較發育良好,又或是他本來就是個習慣了各種光怪陸離幻想的怪人,總之此刻他是壓過了想要驚叫或彈起身體的衝動,仍舊維持著安靜而不為任何人察覺異樣的坐姿,僅有的反應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倒抽了一口氣而已。

彈珠卻似是不肯放過項愛,要繼續展示它的神奇,開始像有意識地和帶點抖動地在掌心上“滑行”。項愛當機立斷,他一手把彈珠拍落進桌上的筆袋中,快速地拉上拉鏈,並且把筆袋放進書包內另一個拉鏈袋中收好。回過神後,他看到雪梅已是充滿疑惑和好奇地望著自己。

「嗯,阿愛吶,你剛才幹甚麼了?是不是藏起了甚麼不可見人的東西?」雪梅也算是個觀察力很強的女生,她帶著狡滑的奸笑而又相當有壓迫感地輕聲質問。

項愛心虛地回避著雪梅那老鷹般的目光,事實上他不介意跟雪梅分享任何秘密,但他還是希望能在對整件事情有點明白後才告訴她。

「這裡不太方便,之後再跟妳說,總之現在先別發聲。」

「嘿嘿,果然有古怪,你把甚麼違禁品塞進筆袋了?不會是把香煙帶來學校了吧?還是打火機?不過那大小...難道是安全套?」

項愛總算是鬆一口氣,至少是肯定了雪梅沒有看見那奇怪的“彈珠”。

「喂喂,妳有見過我家裡有甚麼安全套一類的東西嗎?總之先別問了。還有妳靠得太近哩,老師都快注意到。」

「那麼介意被老師發現的話,還是現在告訴我比較明智。」

「我是認真的哩,就當我先欠著妳,以後加倍再還好不好?現在先坐開一點!」

「坐開一點的話,我可能就要大聲地跟你交談,你不覺得那樣會更容易被人發覺嗎?而且我的好奇心已經被激發了哦,這還不是你的錯?要我帶著這迷思悶坐著,不覺得是對我有點殘忍了嗎?」

「哼!妳的腦袋要煩惱甚麼又不是我能控制,告訴妳又不會對我有甚麼好處,要是我心情好的話再考慮是不是告訴妳好了。」

「不不不,會有好處呢!這樣吧,作為報答,我也給你看一些東西吧,用我的身‧體‧表演給你看,夠吸引吧?這個嘛,我還沒有給過其他男‧生‧看過的,你是第一個喔,想要看看嗎?」

天啊!她在胡說甚麼?這是在誘惑我嗎!?她今天吃錯甚麼藥變反常了啊!?不過...難道說她還沒有給她的男友看過身體?這好像沒道理啊!

「凌雪梅!項愛!你們談甚麼談得這麼入神了?能跟我們班上的同學一起分享嗎?」

項愛和雪梅坐的是班裡最後排位置,伴隨著老師的責問,所有同學都向後望過來大笑了。項愛心想,媽的妳還真是故意讓我們出醜了,不過事有緩急輕重,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不要讓事情關係到彈珠去。

「對不起老師!剛才我有點遊魂了,凌雪梅同學好心提醒我要專心聽課,我現在會加倍留心的了,不好意思打擾到各位同學。」

「雖然我看剛才的情況不是這樣,但你能這麼保護凌雪梅同學,我還是有點敬佩的。」我們的老師倒是有點幽默感,當然這話又引起了全班的爆笑。

「呃呃...」

「咕嗚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正當項愛結結巴巴地想再說些甚麼打完場時,一束刺耳而慘絕的叫聲嚇得全部人都抖彈起來,這聲咅是如此的原始和野性,與現代都市舞台顯得絲毫都不匹配,是帶著在被獵食或拷問時才應有的恐懼和絕望。

聲音是來自學校街外,即使這裡是有著六樓高度的距離,還是宏亮地穿透了耳膜再經由神經元的轉化震憾著大腦,讓各人都毛骨聳然 。

班裡各人早已忘卻了剛才老師和項愛的對話,紛紛轉頭朝窗口的方向呆望著,然後都不顧得現在正是在上課,包括老師和大部份的同學們都跑到窗旁看看外面發生了甚麼事情,這當中也包括了項愛和雪梅,他們看到的是一幅不能相信的情景,也是往後整場世界性災難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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