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五光十色,在中西與新舊之間遊離的大都會。

上海擁有千幾年歷史的靜安寺、代表明清南方園林建築風格的豫園、黃埔江沿岸聳立歐式建築群的上海外灘,即使說其地位媲美中國首都北京低也不為過。當然,塞車的問題也不遑多讓。

經過多年來的基建,美倫美奐的摩天大樓和大商場林立,名店多如牛毛,南京步行街永遠遊人如織,街上的男女衣著光鮮,中國人高呼「祖國亮劍了」、「大國崛起來」、「老外用石頭砸自己的腳」、「終於超英趕美,可以靠戰狼對付洋鬼子」。

基於中國人自古以來的文化,他們善於內鬥,卻沒有對付鬼子,倒是把海量的金錢砸在外國名牌和上海迪士尼。

噢,有了迪士尼之後,有些中國人甚至認為自己的錢養活了米奇老鼠,而唐老鴨只食他們的上海小籠包。





當然了,所有風光建於血肉和枯骨之中。窮人沒有在發展的進程中消失,在「消滅貧窮,全面小康」的偉大理念下,他們只是被趕進更絕望的角落,而賣血、賣腎、賣睪丸的交易依舊存在。

此時,一個穿民工衣著,看上去風塵僕僕的中年男人推著輪椅穿過南京大街,椅上坐著老邁,不良於行,的母親。他一身髒兮兮的工人服已經一段時間沒有洗過,散發強烈的異味,泛黃的白布鞋佈滿補丁。

他叫何金銀,沒有甚麼支付寶的男人,因為他窮得連電話都買不起,褲袋塞著最後半個已經變成霉綠色的麵包。

他的名字很土氣,但這不重要,反正他過不了半天後就要回到毛主席的懷抱了。

街上的途人聞到男人的紛紛掩鼻走遠,鄙夷地打量他們,彷彿碰到這對母子會沾染他們的不幸,甚至有即時窒息而死的危險。





何金銀拿著一張皺巴巴的傳單穿過大街小巷,按照傳單的地址來到一棟玻璃幕牆,看上去充滿科技感的大樓,紙上可見「一小時讓你富起來,AV女優專人發牌」的奇怪標語。

重要的不是AV女優做荷官,也不是首家線上賭場上線啦,而是這裡是「為不幸人士改寫一生」的地方。

何金銀戰戰兢兢地推輪椅,照前台的接待人員指示走進電梯,最後坐在一個像醫學機構,工作人員穿大白掛的中心,一邊填寫表格,一邊等候接見。

何金銀雖然沒有讀過小學,但貧苦楣倒的半生告訴他,這裡大概是黑市交易,賣血液或者內臟換錢的地方。他的工友老陳之前就試過賣腎替兒子交學費,雖然後來因為細菌感染丟了小命,但至少孩子有書可讀,長大後能繼續高唱國歌,說不定可以成為他媽的戰狼。

不過,這裡的環境看上去十分乾淨,工具都應該衛生吧?何金銀暗自希望。





不過,他的處境已經不能再壞,就像被追兵逼到懸崖的逃犯,後有追兵,而下方是翻滾白頭浪的怒海,也只能放手一搏。要是把「失去腎臟」和「母子一同餓死街頭」放在天枰兩邊,哪邊重哪邊輕,顯然而見。

「何金銀,一號房。」護士木無表情地叫嚷。

何金銀聞聲,趕忙帶著母親走進診室。診室不大,沒有手術床和屏風,兩側是單面玻璃牆,對面也有一扇門,面診醫生坐在房中間,示意何金銀坐下來。

「我想賣腎⋯⋯可以換幾錢?還有⋯⋯一會兒可以用現金嗎?我沒有二維碼。」何金銀結結巴巴,說沒有二維碼總比沒有電話來得好聽。

「冊那!儂竟然連二維碼都沒有。」醫生用上海話搖頭低罵,續道:「我們這裡不買賣內臟,儂試顆藥丸,讓領導收集一些研究數據就可以拿十萬塊離開了。」

聽到可憐的腎能夠保住,何金銀大喜,失智的母親也咯咯大笑,露出兩排潰爛的牙肉。

「試甚麼藥?不會在肚子爆炸吧?畢竟我們祖國是這方面的專家。」

醫生從口袋拿出一個試管,交到何金銀手中,試管裡有一顆蘋果紅的膠囊藥丸。





「很久沒有試過爆炸啦,而且那個香港明星沒有代言嘛,所以沒事兒。至於這甚麼藥你不用管,一個小時很快就過。」醫生擱下兩句話便轉身離開。

大門咔嚓反鎖,剩下何金銀和母親獨留在空蕩蕩的病房中⋯⋯

在何金銀鼓起勇氣,吃下藥丸,臉色漸漸變得扭曲的同時,兩道身影站在病房外。站在前面身穿筆挺的全黑西裝,戴三眼面具,正是「閃雷」在靈魂迷宮遇過的神秘敵人。

夜滅烏托邦的三魔眼。

站在三魔眼身後的是一個長髮少女。

「禁果。這個名字改得不錯吧。在人類的《聖經》中,阿當和夏娃吃下知善惡樹的結下的果實,觸犯了禁忌,最後被人類的創世神趕出伊甸園。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有人說誘惑人心的撒旦是魔鬼,是萬惡的根源。但事實真的這樣嗎?」
「噢,加強版的禁果用在這種人類身上太有趣了。」三魔眼隔著玻璃窗,就像觀眾看野獸表演般拍手,喉頭發出輕快的笑聲。

何金銀的老母血肉模糊地躺在地板上,被兒子用椅子亂打猛鑿,右眼已經被椅腳插爛了。





「都是儂!」

「儂不生我下來,我就不用捱窮!!」

「去死!去死!!儂快點去見毛主席!!!!啊哈哈哈哈!!!!!!」

何金銀渾身鮮血,一邊發狂,一邊將椅子腳塞在母親的嘴巴中,屁股坐在其上,儼如壓肉泥地往下壓,畫面血腥無比,比以變態題材的十八禁電影更恐佈,更血腥!

「撒旦只是推了一把。」

「偽善的上帝將人類當成自己的玩物,撒旦不過讓他們認清世界的真象。即使沒有禁果存在,他們都同樣有罪,只是不自知吧。這個男人啊,在心裡怨恨害自己人生失敗的父母。禁果不過吸引心魔走進他的靈魂,讓他面對自己的慾望。換句話說,把『殺死母親』的時間提早了而已。」

「你覺得他有錯嗎?」三魔眼忽然問道。





少女不語,不知道是沒有回答的意思,還是沒有回答的能力。

三魔眼自問自答:「沒有。不過,在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的世界中,誰夠狠誰就有權活下來。吞噬別人和被人吞噬,從來都只有這兩個選項。我明白你,因為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不是嗎。」三魔眼說到這裡,面具背後的眸子像回到某個過去的畫面,閃過一抹莫名的恨意。

「好了。快點進去,好好吞噬美味的靈魂吧。」

少女機械式地點頭,然後走進血漬斑斑的現場,何金銀的母親已經死絕,心臟被剜了出來。

這時候,何金銀的心魔已經具象化。他在天花板角落爬行,上身赤裸,扭曲臉容泛紫,十指變成鋒利的尖刀。他看到從外面進來的人類少女,眼神充滿敵意,十指在空氣中狂舞。

當何金銀從天花撲下,襲擊這個人畜無害的少女的一剎⋯⋯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少女抬起纖細的左臂,袖口射出數十條木刺,無情貫穿何金銀的軀體,有幾根直接穿過他的雙眼和嘴巴,插在天花上。





「咳!咳!」何金銀吊在半空,鮮血像轉扭轉大的水龍頭,嘩啦嘩啦灑下。

血雨灑落少女身上,打濕她的秀髮,同時也滲進背心的乳溝之間。 她抬首張開櫻唇,讓從天而下的鮮血滴落嘴中,場面極度森寒。

這個少女不是誰⋯⋯

她正是在「意外」死掉了,黃嘉明的女朋友,何芷恩!



離開上海實驗室的數日後,三魔眼帶著宛如木偶的何芷恩和幾個心魔手下回去香港,讓她見親人最後一面,終結對現實世界的留戀,成為心魔陣營的一份子。

雖說是三魔眼攔途截劫,從魂師手中劫走何芷恩,但這並非出自他的意思,事前對這個女生一無所知。

原因夜滅烏托邦下達的魔諭。

「劫走運送車的女生,其餘一概滅口。」

魔諭是夜滅烏托邦的密令,就如古代皇朝的聖旨,所有成員都不能違背。在百年之前曾有魔刃違抗魔諭,第二天就被滿天追殺,最後還落得五馬分屍,靈魂被剝離,在魔焰中受盡煎熬的慘痛下場。

三魔眼身為第九魔刃,成魔剛滿十個年頭,憑過人的實力和手段,在組織裡爬上中層。夜滅烏托邦的勢力佈滿整個心魔大陸,數目不比每一個魔刃統率無數心魔,而魔刃之上還有元老級的心魔強者,每一個都是強大無比的恐怖人物。

怎麼組織會因為一個女人發出魔諭?因為她的精神力比普通人類強嗎?三魔眼著實想不透。

這時候,何芷恩站在何家全工作的車房外,與滿身大汗的父親擦身而過。何家全蹙起虎眉,瞧看這個陌生的少女一眼,疑惑地打招呼。

「小姐,要修理車?」

何芷恩茫然地搖頭。

然後,再搖頭。

「唉,現在的年青人真奇怪。」何家全嘀咕幾句,再鑽進車底繼續忙東忙西。

「哎,有沙子入眼嗎?」

然而,何家全沒有認出自己的女兒。

「為⋯⋯為甚麼?」何芷恩離開後,艱澀地擠出聲音。

「喔,原來你不是啞巴。」

「為甚麼?」何芷恩重覆。

「因為你的存在被抹去了。」三魔眼的視線掃過何芷恩,繼續說下去。

「『遺忘法』是靈魂世界和現實世界⋯⋯即是你一直身處的世界,所訂下的協議,任何跟魂師和心魔相關的記憶都會刪除。不管走到哪裡,人類社會都容不下我們。對那些魂師而言,心魔是骯髒無比,散播細菌病毒的老鼠,而我們亦視魂師為死敵。」

何芷恩對「我們」這個詞語很敏感,即便她記得被綠血妖咬斷手臂,開腸剖腹的痛楚;即使她在靈魂深處反噬那種噁心的魔物;即使她完全理解三魔眼的話,始終卻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是黃嘉明的女朋友,但他不在身邊。

我是一個大學生,但我的生活天翻地覆。

我是一個女兒,但父母已經遺忘自己。

「我是人類。」何芷恩抿唇。

她企圖為自己辯護,話聲卻是如此無力。

「沒有人類會吞噬心魔,將活生生的人類當成洋娃娃,撕成一片片肉塊。」

何芷恩憶起這段日子「覓食」的血腥畫面,粉臉頃刻刷白,捂住櫻唇衝進不遠處的公園廁所,伏在馬桶上嘔吐大作。

「真讓人懷念,已經十年了。」

三魔眼的眼眸深處閃過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一日,一個渾身浴血的士兵從腐臭的屍堆爬出來,伏在氣弱游絲的戰友身上一邊嚎哭,一邊像野獸般撕咬。他吃著嘔,嘔著吃,肚子裡有的是心魔,也不少是魂師。

直至最後,迷霧徹底把山丘的身影覆蓋,仇恨的狂嚎席捲頭頂上的血色蒼穹。

「叛徒!!!!卡迪!!!!」

女廁的嘔吐聲漸止,取而代之的是微不可聞的啜泣。

自那天起,何芷恩吞噬了三個心魔,也殺過幾個人類男人。那幾個人類散發出淫邪的惡意,是犯案屢屢的強姦犯,當然這不成他們喪命的理由。

因為餓意,來自靈魂深處的強烈空腹感。

對心魔而言,慾望和惡意宛如美食的香氣。一塊牛扒在鐵板上「吱吱咋咋」,撲鼻的香味飄進鼻腔,讓人不禁唾涎三尺,激發出一股無法遏止的食慾。

這時候正值中學放學時間,三個濃妝抹豔的高中女生拉著一個滿臉青春荳,頭髮油得反光的胖女生進來女廁。也許因為歡愉的竊笑聲響亮,她們並沒有發現廁格的啜泣聲。

這是校園欺凌。

「肥豬!快點把校服裙和奶罩脫掉!」一個像大姐的女生扯住胖女生的頭髮,動作熟練地搧了幾巴掌。

「不要⋯⋯求你們放過我⋯⋯我不玩了⋯⋯」可憐的胖女生求饒。

「誰叫你長得醜,怪你媽把你生到這你副模樣喔!」

「脫!脫!脫!脫!」

胖女生被逼脫得剩下浸了一片的內褲,淡黃的尿液沿她的大腿流落地面。

「哈哈哈,還敢瀨尿啊!今天我們玩新遊戲,看看你的肥膏可以夾幾多晾衫夾!」

一個女生從倒出書包倒出一堆晾衫夾,然後把兩個夾住胖女生的乳頭,痛得後者哭叫。

「哈哈哈哈哈!」

「肥豬,你真的很惹笑啊!」

胖女生絕望地瞪住看著眼前幾個像惡魔的同學,這是她唯一的反抗。

「哈哈哈哈—」

廁格的門「軋軋」作響,女高中生的笑聲嘎然而止,女廁內頃刻鴉雀無聲。

誰?

她們望向廁格,可是何芷恩已經站在她們身後。

下一秒,藤枝無聲貫穿這幾個女生的後腦,從她們嘴巴噴出來。胖女生嚇得瞪大眼晴,溫熱的鮮血噴了她一臉!

「呀!!!!!」

三個女高中生一命嗚呼,雙腳齊齊離地,被木無表情地的何芷恩左手五指化成的藤枝掛起來,女廁下起一場駭人的血雨!!!!!

過了一會兒,何芷恩目光呆滯地步出寂靜無聲的女廁。

三魔眼倚著牆壁,玩味地說道:「我不是說過嘛?嘿嘿。」

何芷恩沒有回答。

這天的血案後來成為驚動一時的女高中生姦殺案,兇手一直逍遙法外,而因為其貌不揚而僥倖生還的胖女生瘋瘋癲癲,住進療養院中。

「惡魔⋯⋯是惡魔殺了惡魔!好啊!殺得好!哈哈哈!」胖女生如是說。



心魔大陸。

心魔大陸萬里連山,貧瘠禿頂的大山,幽暗的深谷洞穴,怪石嶙峋的奇岩,龍脊一般蜿蜒延伸的山脈,三時五刻噴發血色岩漿的火山,暗藏危機的黑水湖泊,種滿奇花異草的森林,當然少不了寸草不生,遍地骨骸的荒蕪地域。

陽光敵不過厚實如牆的陰雲,光線偶爾能滲過縫隙,一瞬即無。

這片被永夜統治的大地有各式各樣的魔物雜居。經過無數歲月的繁衍過程,心魔形成自己的部落和風土文化。他們尊崇力量與權威,誰夠惡,拳頭夠硬,就有資格霸佔更大的地盤。雖一的共通點是大家都馴服於夜滅烏托邦的意志,盡管他們從未見過這個大陸的主宰。

心魔以人類的靈魂為食糧,以那些人類魂師為天敵,同時各個種族之間互相殘殺。這情沅像好比一間企業,不同部門表面朝著相同的方向走,內裡卻各懷鬼胎,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打個你死我活。

就是這種複雜而矛盾的結構,組成心魔的國度。

偃月如刀,邪風吹動殘雲,這夜心魔大陸注定無法平靜⋯⋯

此時,煞魔嶺的嶺主盧比正與幾個手下在嶺主府點燈夜談,府中傳出陣陣竊竊私語。

盧比昂藏七呎五,虎眉豹目,擁有一身黝黑而精壯的肌肉,不但擅長格鬥,堅硬的骨頭更媲美鋼鐵,是手段狠辣的心魔。用魂師的標準計算,盧比的精神力達A級心魔。

盧比本來有望擠進魔刃之列,只是鋒芒被近年突然冒起的三魔眼蓋過,只能眼睜睜看著魔刃的席位被奪去,與之失諸交臂。

盧比現在隸屬於三魔眼靡下,定期向其納貢出力,而這絕對是他最恨的事情。

「首領,三魔眼自從擢升為魔刃之後,排除異己,只怕不用多久就輪到我們煞魔嶺喇。」手下戰戰競競道。

盧比陰沉地坐在獸皮大椅上,點起粗如雪茄的古艾煙。古艾是在心魔大陸常見的煙草,雖然氣味嗆鼻,但有放鬆神經之效。

然而,古艾煙這次幫不了盧比,特別是他曾經與兩個部族的心魔首領密謀反抗三魔眼,而現在那兩個首領的首級都變成椰子樹上的大椰子,剩他一個實在孤掌難鳴。

三魔眼要是查出謀反的事,恐怕煞魔嶺將面臨滅頂之災啊!盧比惴惴不安。

「既然如此,我們⋯⋯倒不如先下手為強。首領一聲令下,我們拼上性命都把這個『養不熟』的傢伙拉下馬。」另一個手下忽然發狠,向盧比提出建議。

「認同!首領強悍無比,三魔眼哪裡是對手?」

「首領才是天選之魔!幹死三魔眼!」

「首領成為魔刃,我們就可以衝出煞魔嶺,佔更大的地盤囉!」

「為首領拋頭顱,灑魔血!」

手下在大廳中你一言我一語,愈說愈是興奮,士氣隨之高漲起來。

盧比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心裡也不禁飄飄然的。

他深吸一口古艾煙:「哼,大家言之有理。雖然我不願要大家冒險,不高過三魔眼說到底都是人類魂師出身,到今天依然戴著那種魂師面具示人,分明是眷戀人類的過去。我盧比取而代之,可為這片心魔大陸剷除一個潛在危機。」

盧比的話說得大義凜然,潛台詞卻是「你們快點為我去死吧」,「我要揚名立萬」云云。

就是這時候,嶺主魔大廳的木門忽然被推開,突兀的拍手聲像索命之鈴,傳進眾魔的耳畔中!

盧比表情僵住,震驚的眼眸中倒映出三魔眼的身影。

「嘿嘿,盧比啊盧比!你想成為魔刃還差得遠呢!」

三魔眼跨過門框,在大廳中閒庭信步,一身素黑蕾絲長裙的何芷恩跟在其後。

同時,嶺主府已被數百心魔重重包圍,只待三魔眼一聲令下,便立即揮爪屠城!

「你想見到面具後的我嗎?」三魔眼憑空變出鐵手杖,不徐不疾地前進。

「人類和心魔有一點很相似,喜歡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自挖墳墓。」

「魔眼大人,這不過是一場誤會。盧比又哪裡敢冒犯大人,妄想成為魔刃呢?」盧比裝作無辜,連連和三魔眼擺手辯解。

「咦,真的是誤會?」

三魔眼頓了一下,手杖漸漸變成一把似劍非劍的長鈹。

「我有一個座右銘,被背叛的往往比叛徒更可惡。你認為呢?嘿嘿。」

盧比聞言,深知眼前人沒有放過自己和煞魔嶺的打算。不過,他雖然知道三魔眼強大,但自己也未必無一戰之力。與其引頸待戮,倒不如在這裡拼死一戰,說不定能夠借此爬上更大的舞台。

對,這是一個機會。

宰了三魔眼!

想到這裡,他從大椅緩緩站起來,那恭維的表情瞬間消失,露出一副瘋狂的笑容!

「大家一起上吧!!!這個魂師表面投誠於心魔大陸,實則圖謀不軌,是人類大陸派過來的間諜!我們今晚宰了他,為的並非自己,而是這片領土!」

盧比一聲令下,一眾心魔手下立刻邁步,將何芷恩團團圍住,大廳內的氣氛頃刻緊張起來。

欺善怕惡,人類和心魔皆準。他們雖然沒有勇氣對付身為魔刃的三魔眼,難道會怕一個弱質纖纖的人型少女嗎?

「喔?」三魔眼轉身問道:「紫,這些雜兵已經不是你的對手吧?」

何芷恩的眼眸掃過那幾個堵住前路的心魔,微微點頭。

紫……她就是最近跟著三魔眼的神秘少女嗎?盧比一愕,目光停留在何芷恩那張的瓜子臉上

「紫」是何芷恩現在的稱號,取自她名字中的諧音。當日的「女廁殺人事件」後已隔數月,那個港大女生何芷恩在世上消失,而一個名為紫的心魔少女漸漸嶄露頭角。沒有幾個人清楚這個少女的來歷。由於她一直跟隨三魔眼行動,所以有人說她是三魔眼的弟子,亦有人說她是後者從人類大陸搶回來的伴侶。

「非常好。」三魔眼說。

「哼,敢當我透明?受死。」

盧比趁三魔眼背對自己之際,魁悟的身體弓步彈出,朝他的後腦杓揮出一記魔拳。重拳虎虎生威,拳勁勢大力猛。盧比曾經憑這雙鐵一般的拳頭,徒手轟穿一隻黑甲犀牛的身體。若然這拳擊中三魔眼,他的腦袋絕對比爛西瓜更爛!

砰!
盧比的拳頭落空了,拳風的氣壓在大廳的石柱留下一個深三吋的拳印,天花的沙石和塵埃抖落!

很快!盧比震驚。

與此同時,三魔眼已鬼魅地出現到盧比背後,長鈹上的劍刃劃過盧比雙膝後方,一劍斷其筋,暗紅的鮮血從褲管如泉滲出!

「唔!」

盧比雙目佈滿血絲,咬緊牙關,忍痛扭動上身,反手橫揮重錘。這一擊的威力比第一拳更加剛猛,巨臂劃動而生的風壓把四周的桌子掀飛,遠處的泥水牆更被拳風徹底轟穿,砸出一個直徑一米的大洞!

三魔眼毫髮未傷,雙腳勾長鈹的長桿,以刃尖為圓心,像不倒翁般搖擺閃避,大氣都不喘一下。

「再來!!」盧比氣極咆哮,魔氣衝破嶺主府的天花板,空氣中充斥凝實的殺氣。

他就像一隻暴怒的黑色猛獸,在一片狼藉的大廳中猛撲。他發起一輪瘋狂的攻勢,雙拳左右開弓,耍出家族的獨門拳法,帶著濃烈魔氣的拳影縱橫交錯,每一拳都像開山劈石的巨斧,彷彿要把三魔眼轟成肉泥!

事實上,盧比的實力不俗。要是對手是人類魂師,早就命喪於這波惡怖的拳雨之中。

然而,三魔眼還是接二連三地躲過了。

「完了嗎?那輪到我了。」三魔眼整理沾上灰塵的西裝。

嚓!嚓!右臂然後是左肩!

兩邊側腹和背脊!

長鈹如矛刺出,點點寒光先後落在盧比的身體,濺起一陣陣血花,地面的血水成泊,卻沒有直取他的性命。盧比無力反抗,只能任由劍刃在身體像凌遲似的東削西刺,一邊發出淒厲的嚎叫,一邊看著一片片薄肉像牆紙剝落,散在血泊之中。

短短一分鐘間,盧比受盡酷刑,滿身鮮血,雙膝一軟便重重跪在地板上。這一刻,他卻不禁笑出來,笑得他擠出眼淚,要是這對手未廢,他大概會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是終於可以解脫;笑的是自己不自量力;笑的是妄想成為魔刃,落得如此收場的自己!
難道這樣的自己不可笑嗎?

「要殺便殺,給我一個痛快!我即使死都絕對不會向你求饒,哈哈哈!」

「我不討厭有骨氣的敵人,只是不希望被人背叛。

三魔眼站起他面前,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怎麼還戴著的面具嗎?」

盧比不答。

「我戴這副面具並非因為眷戀人類的過去⋯⋯」

「而是因為只有戴著面具,我才能夠每分每秒記得自己對人類的仇恨。你的骨氣值得尊重,所以讓你看一下亦毋妨。」

三魔眼脫下白面具,長鈹同時無情貫穿盧比的喉嚨,從頸後刺出!

「我不厭惡有骨氣的敵人,但我討厭那些企圖背叛我的同伴。」

盧比的笑聲嘎然而止,漸漸失去神采的魔眸如鏡,倒映出一張粗疤虯結,如厲鬼的男子臉龐嚥出最後一口氣前,他終於知道三魔眼的力量所在⋯⋯

這張臉五官皆全,右眼是人類的黑眸,左眸閃爍著冰藍色的古老魔陣,眉心竪著的第三隻眼則合攏成線。

這張縱橫交錯的疤痕毀了這張眉清目秀的臉,同時賦予他強悍無比的力量。

還有賦予這個男人對過去的滔天恨意!

過了一會兒,當三魔眼重新戴上面具的時候,何芷恩已解決掉在場的心魔。毛髮、殘肢和內臟散落一地,而造成這一切少女佇立在這個煉獄中央,吸收亡者的靈魂。

這個少女是容器,而且是無底深潭,三魔眼暗忖。

心魔雖然能夠吸收心魔和人類的靈魂,增強自身的力量,可以像她這種不斷吸收又沒有崩潰掉的女人,放眼人類和心魔大陸都絕無僅有。

此際,三魔眼發現一個嚇得膽破的弱小心魔伏在地上顫抖。

「漏下一個?」

「老師,等一等。」何芷恩緩緩睜開眼。

「你同情弱小?我教過你斬草要除根。」三魔眼皺眉。

「老師,殺敵人很容易。問題是殺光敵人後,這個爛攤子怎樣善後呢?」

何芷恩步步生蓮,撿起一個血淋淋的頭顱,走到那個心魔面前蹲下來,然後把頭顱塞到心魔懷中。

「拿著,或者我現在就殺你,讓你抱著自己的腦袋。」

心魔聞言點頭如搗蒜,讓他有一百個膽都不敢鬆手。

「Good boy。恭喜你,以後這個煞魔嶺都是你的地盤了。抱住同伴腦袋的你,會背叛三魔眼大人嗎?」

「不!!不會!多謝紫大人!多謝紫大人!!!」

「乖,嘻嘻。」

三魔眼凝視何芷恩的身影,打趣道:「紫,你比我想像中恐怖。」

何芷恩搖頭:「世界上不會有女生喜歡這個形容詞呢,嘉明都不會喜歡吧?」

她站起來,步出嶺主府的大門,俯視山嶺下的萬家餘燈,露出少女的甜笑。

「笑甚麼?」三魔眼好奇。

「我幾來要在這裡建一所教堂,嘉明說過會跟我走紅地毯。到時候,老師做神父吧?這個新世界啊⋯⋯會成為我和嘉明能夠永遠一起的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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