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床,小螺照常服侍,眼皮子底下卻殘留淡墨色的一圈痕跡。 

「怎麼?姐姐你昨兒沒睡好?」 

「回殿下,昨夜風大,對著窗櫺鼓鼓的吹了一晚,奴婢因為害怕,所以夜間難以安寢。」 

「哦?是這樣嗎?」 

我清冷一笑:呵。打諒我不知道你們昨晚的床邊話哦? 





「這也難怪,畢竟曦貴人仙遊以後,錦繡宮就被先帝封存至今。」 

然而亦幸虧有此,自己才知道小橙花同樣是皇后一方埋下的棋子。

棘手的反而是靳魚籃。若然自己要於這座皇宮中立足,取得太后明面上的支持實屬不可或缺。只是這丫頭會願意成為自己搭向寧壽宮的橋樑嗎......? 

「所以說主子好福氣。要不是殿下即將遠嫁梁齊,奴婢等怕是終生都無法一睹美景呢!」 

為我披上晨袍後,小螺說:「請殿下歸座,讓奴婢服侍你梳洗。」 





以前的我最討厭身體上的接觸,因此前世落得個「小家子氣」、「邁不得腳步、上不得台面」的評價。尤其在那位「落落大方」的聖女襯托下,無處放手放腳的自己就顯得更猥褻可憐。 

但此生不一樣了。我打從心底感謝「貴女行走必須穩扶女婢」之類的狗屁規定。這些無聊的貴族儀禮,給予自己名正言順觸碰其他侍女、偷看她們數值的機會。 

只可惜罷,或許是受能力所限的緣故,神秘雲團的持久度實在太短。待要抄下來,又怕被人窺破玄機。 

此刻我多麼希望能夠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性!

「林學士幾時過來?」





「回殿下,現在然是百官朝覲的時間,以林先生一貫的脾性,恐怕要吃過早飯後才會到來。」

我點點頭,隨即把此話題撇過。

今日既然是翰林侍郎前來講書授課的日子,小螺便按照宮中儀禮,指揮眾宮女為我塗脂上粉的打扮。末了,又從紫檀衣箱子裡尋出一件沉甸甸的嫩杏色彩繡五福臨門江牙海水錦袍,把我包裹得滴水不漏──因為天冷的緣故,這也罷了,但眾侍女商量著要給我梳一個九華望仙髻,又不是前往帝后宮中定省晉見的日子,家常打扮何必如此招搖?

因此我打斷了她們:「既然今日不需見外客,那就簡單梳一個流雲髻算吧。」

因為營養不足的緣故,我的頭髮自小較其他人疏落,反過來更適合意境飄渺的流雲髻。

重點是,沉重的衣服配上千斤重的頭飾,還是饒過我吧!

前世的自己總是害怕開罪了人,終日過得戰戰兢兢;現在麼,只要對得著天地良心,我就不想再隨波逐流。

因此自己很決絕地說「不」。





她們亦奈我不何。

用過早膳以後,拋書種草,琢磨針步,趁機又收集了好幾位宮女的數據,無聊的時光眨眼而逝,萬福通報「先生到書房了」。

跟記憶中依稀相似,林學士半黑的鬍子經霜浸染,呈現出早衰的疲態。聽說他的家族因為捲入一場政治風暴險被族滅,只因先帝愛惜其才,才留他一條殘命過活,卻又因為忌憚的緣故,只敢叫他教導庶子和宮女讀書。

這樣的人生,其實相當沒有意思。

「微臣參見公主。」

彼此敘禮過後,他翻起案上的《女誡》:

「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弘義,人倫之大節也。」





他念,我寫。寓道德於習字,學教化自儀禮。我朝對於女子的教育,向來不過是為了讀書識字,以便將來可以操持家務、應答往酬,所謂詩詞歌賦不過是用以娛人的末技,經史策論更是禁止閱讀的玩意。

只是兩世為人,字寫得再醜亦難以走樣,何況前生被逼晝夜念誦《女誡》,稱得上是倒背如流。此等念寫有何難度?只是在意識到林學士那句「公主聰明如此,竟能無師自通」的讚美之後,自己不禁冷汗直流。

我是否應該扮蠢一點?前世這個時候,我還是一個半文盲呢!?

幸好林先生以為我天資聰穎,因此沒有往下深究,反而塞給我數本詩集,要我好好學習。

拗不過他的好意,暫且收下。

太聰明不可,扮蠢又未免虛偽,當我正在思考將來的課堂該如何應付而不會露出馬腳之際,迎面幾乎撞上了──

「六妹妹~」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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