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眼手機屏幕上嘅地址,確認自己冇嚟錯地方。
 
眼前係一間以木質色調為主嘅咖啡館,門外垂下兩塊左右並列嘅淺綠色簾布,上面印住烤團子圖案。抬頭一望,一塊寫住「團子大家族」嘅招牌映入眼簾。
 
咖啡館外排列住一條為數約二十人嘅隊伍,此刻紛紛忙著舉起手機打卡。
 
我輕輕推門,掛喺裏面嘅風鈴隨即發出清脆聲響,門關上前,耳邊隱約傳來正在排隊嘅人群嘅抱怨聲——「吓點解嗰個人唔使排隊…。」「打尖…?」
 
我低聲嘆氣,為自己能夠喺呢個正午稍過嘅高峰時間光明正大地踏進鋪面,而產生一種無以名狀嘅淡淡罪惡感。
 




「師父!」偏近角落嘅四人餐枱旁,一名十九二十歲嘅女性向我招手,從前嘅娃娃頭換上過肩中長髮,臉上稚氣卻絲毫不減,依舊同當年嗰隻form2嘅小學雞一樣,呢個大概係夕嵐嘅特色。
 
我拉開張櫈,坐咗喺夕嵐對面嘅座位,目光環繞室內一圈後,發現算不上寬敞嘅鋪面裏只有大約6成嘅入座率。見到如此情境,我不禁靠前,壓低聲線道:「喂呢度老闆點做嘢架?出面排晒長龍都唔放人入嚟嘅?」
 
「哦,朋也話…」夕嵐講到一半,隨即被另一把聲音打斷:「營商之道其之一:有位都唔放啲客入嚟,咁先製造到大排長龍嘅假象。」
 
我望向聲音來源,只見畢業幾年身型都係繼續橫向發展嘅重型坦克杜朋也左右手分別棒住一碟擺放精緻嘅布甸,放到我同夕嵐面前。
 
「…老闆終於出現,你確定唔需要安撫吓你嗰啲仲喺出面排緊隊嘅客人?例如話安排佢地入座…。」
 




但杜朋也居然一口拒絕:「唔需要,好嘢從來唔易得到,唔叫出面班人排返一頭半個鐘嘅話,點顯得本店嘅招牌布甸矜貴?」
 
我以無奈嘅笑容回應,然後將布甸送進嘴裏,一陣滑溜嘅甜味從舌尖開始散開,客觀上絕對講唔出唔好味,但心裏同時有種預感,如果杜朋也唔改變吓佢嘅待客之道,呢間嘢應該會好快摺埋…。
 
「話說,師母呢?」夕嵐咬住隻叉問。
 
「仲諗住俾佢試吓我嘅招牌布甸…。」杜朋也攤手說道,跟手坐咗喺夕嵐隔離。
 
「佢今日有啲唔舒服,所以嚟唔到,」我向杜朋也遞上一個紙皮袋,「不過預備咗一份遲來嘅開張禮物俾你。」
 




杜朋也雙眼發光,毫不客氣地將禮物收下。
 
我補充:「至於招牌布甸,佢千叮萬囑叫我一定要打包返去俾佢…。」
 
杜朋也朗聲應道:「冇問題!」
 
此時,門口嗰邊傳來一陣急躁嘅風鈴聲,原來係頭先喺外面排隊嘅客人們。從臉上嘅表情睇得出佢地已經唔耐煩到極點:「唔該我想問點解咁多位都唔放人入去呢?#$&##&%*」
 
杜朋也見狀,馬上動身去招呼客人,留低一句俾我同夕嵐:「你地自便,我一陣再返嚟。」
 
聽聞杜朋也中學畢業冇幾耐就開咗呢間以布甸為主打嘅咖啡館,某日被雜誌冠上「隱世」名號後,人流就開始翻倍上昇,成為排隊及打卡熱點。
 
我瞥向旁邊嗰枱啱啱入座嘅年輕情侶,角度正好望到女方似乎正在某著名討論區出post,內容係瘋狂負評呢間店,指責老闆有位都唔放人入去宏宏——我心裏為杜朋也暗暗打氣,隨即被眼前嘅夕嵐叫喚:
 
「師父!你晏啲過唔過嚟幫手?」佢雙手合實,語帶哀求咁問。




 
雖然夕嵐仲讀緊大學,但一有機會就會向各類型比賽投稿自己嘅漫畫作品,屢敗屢戰,搞到我都有啲佩服;而佢指嘅「幫手」,係做佢嘅漫畫助手+編輯,畫吓背景、執吓啲人嘅眼耳口鼻、為佢嘅故事提供吓意見之類。聽落雖然簡單,但實際做起上嚟頗花時間(尤其個死𡃁妹硬頸到死,為咗某格分鏡可以同我拗足幾粒鐘),所以每次都幾乎搞到三更半夜。
 
我表達出強烈嘅不情願:「你就體諒吓我呢個朝九晚六嘅社畜,實在冇咁嘅心力幫你畫通宵…,況且我咪講過,夜晚盡可能想留喺屋企…。」
 
至於我,大學畢業後搵咗份收入不俗嘅工,正式投身社畜行列,平日唔使OT已經偷笑,更遑論要抽時間出嚟畫漫畫…。所以,我暗暗地將漫畫家呢個夢想託付咗俾夕嵐,他日佢成功就等於我成功。
 
「我知,你驚師母自己一個喺屋企會空虛寂寞同凍吖嘛,」夕嵐懶醒咁講(雖然俾佢講中),「所以我諗到個折衷方法,我一陣帶埋啲稿上嚟你屋企,咁你就可以一邊陪住師母,一邊幫我畫漫畫!然後我地仲可以嚟一個BB改名討論大會!」
 
「前半部分我大概冇異議,但最後一句係咩事…。」
 
只見夕嵐數數手指:「計落你地個B都就嚟出世,而家改定名都差唔多啦,放心!有我呢個語言天才喺度一定會幫BB改個又好聽又有意思嘅名。」
 
我冷笑一聲:「先唔講語言天才同改名呢回事有咩關係,關於BB個名我梗係已經一早諗好,唔使勞煩你出馬。」
 




夕嵐帶點驚喜,八八卦卦咁問:「咁有效率?可唔可以講嚟聽吓?」
 
我用食指示意佢靠前,然後喺佢耳邊道出一早為即將出世嘅BB女諗好嘅名。
 
點知佢聽完之後,一臉嫌棄地吐出兩字:「…變態。」
 
「欸??!!」
 
「真係好難想像你會懷住啲咩心情對住自己可愛嘅女兒將呢個名叫出口…。」夕嵐語帶擔憂。
 
我稍微喺腦海中想像一下情景,然後逐漸語塞:「…真係咁變態?」
 
夕嵐毫不吝嗇地抽擊:「何止變態,直頭係痴漢、戀童癖…!」
 
接二連三地中箭嘅我作最後掙扎:「…但係呢個名,你師母都同意。」




 
「佢一定係見你咁雀躍,唔好意思拒絕你啫。」
 
「…嗚。」我發出悲鳴,接下來嘅40分鐘聚會裏面都陷入一股名為自我懷疑嘅漩渦之中,直到返到屋企門前仍然未有減退跡象——
 
「我返嚟喇。」推開大門之後,我頭耷耷咁將由杜朋也舖頭打包嘅二人份布甸放到玄關嘅矮櫃上。
 
而回應我嘅係由地板上傳來嘅一陣龍貓叫聲,外加一句「歡迎你返嚟」。
 
我循聲音來源將視線往下瞥,果然見到有人抱住一隻龍貓瞓咗喺地板上面,目光不經意同正耷低頭嘅我對視,隨即又好似一個犯錯嘅細路一樣,帶住有啲心虛嘅笑容撇開視線。
 
我將身體稍微弓前,嘆息道:「又瞓地下…真係咁好瞓?」
 
「…嘻嘻,成日一唔覺意就會瞓咗落嚟,吖阿帆你係咪喺朋也舖頭帶咗布甸返嚟?我想而家食!」居然想蒙混過去…。
 




我走入廚房,用精緻嘅餐碟裝起杜朋也舖頭嘅招牌布甸,亦不忘說教:「講咗幾多次個地板又硬又凍冰冰,對你條腰唔好…」
 
得到嘅係一段人與龍貓嘅敷衍式(?)對答——
 
「知道喇知道喇我下次唔會架喇…,係咪呀休比?」
 
「嘰嘰嘰!」
 
我捧住碟布甸坐到梳化上,然後輕拍大腿。
 
佢見到之後嘴角一揚,抱住懷中嘅休比躺到我大腿上,順道接過我遞俾佢嘅布甸。
 
我望住佢將一啖布甸放進嘴裏,然後一臉幸福嘅表情:「好好食啊!!!」
 
隔咗一陣,我提起:「夕嵐話晏少少帶埋啲稿上嚟畫…。」
 
「好呀!!好耐都冇見過夕嵐…對上一次已經幾個月?」
 
「不過而家啲10後真係愈來愈八卦,BB改咩名都關佢事…。」我語帶怨恨說道。
 
「嗯?」佢一臉不解。
 
我將頭先喺咖啡館內被夕嵐嫌棄嘅情況複述。「你嚟評吓理,佢係咪多事先?」
 
我期待佢會企喺我呢邊,點知佢只輕笑數聲,然後一句將我打入深淵:「…夕嵐或者講得無錯嘅。」
 
「喂!!連你都係咁講!!」嗰種自我懷疑嘅感覺再度浮現,「…我改嗰個名,真係咁差?」
 
瞓喺我大腿上嘅佢搖搖頭:「唔…我梗係覺得好聽啦。不過既然夕嵐咁講嘅話,可能真係有啲…變態?」
 
「喂!!!」
 
佢發出咯咯笑聲:「唔緊要,bb都未出世,我地仲有時間諗。」講完之後,佢將最後一啖布甸放入口。
 
「…不過我都係想用嗰個名,話晒都叫充滿回憶。」我伸個懶腰,望向櫃上嘅一個個相架。
 
由左邊數起,一幀幀照片道出各自嘅故事:高中畢業嗰陣我地將畢業證書拋向天空;大學第一年我join咗個幫人脫毒嘅奇怪學會,同裏面嘅前輩影嘅合照;就職嘅首日被過份熱情嘅老闆游說,企喺公司logo前面影嘅入職照,我因為著唔慣身上套西裝而夾硬擠出僵硬笑容…。
 
再數過去,就係冇幾耐之前我同希渝嘅結婚相。
 
隔離仲擺放住大大小小空嘅相架,以後將會被形形色色嘅回憶填滿。
 
「…變態。」一道語帶鄙視嘅聲線將我帶回現實,往旁邊一望,係唔知幾時坐咗起身嘅希渝,正努力扮演夕嵐呢個萬惡10後嘅神情,然後帶點期待問道,「點呀?我扮得似唔似?」
 
我回想剛才夕嵐嘅嘴臉,然後啪響手指關節:「仲要再摟打一萬倍…。」
 
「欸……」希渝陷入思考狀,好快又擺出一副死魚眼表情,「變態!戀童癖!幫bb改個咁嘅名…」
 
「…其實你係咪只係乘機鬧緊我。」
 
佢又笑咗幾聲,然後用一雙靈動嘅紫瞳凝視我,臉上掛住一副令人無法抗拒嘅笑容:「唔係呀,我都好鍾意你改呢個名,真架。」
 
我撇過視線,捽吓個鼻:「咳,我知。」
 
因為呢個名,對我地嚟講有著無可取替嘅意義——
 
就同某個奇妙嘅夏天,我喺垃圾房遇見嘅嗰個女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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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完,敬請期待作者下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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