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路向東走,此時正值八月的炎炎下午,沿路不斷聽見蟬鳴,雖然走起來挺是費勁,但能享受這交響樂伴隨綿綿不絕的海風送爽,也是愜意。海岸比我們想像中遠,我以為海岸只距一公里遠,殊不知走了接近兩公里路才到達。推開一小片矮灌木叢,眼前秀麗的境色使我們為之驚歎,看到遠處有一個很高的白色建築物,中間有一大片凹進地面的石地,石頭種類多不勝數,奇形怪狀的也有。這裏的海水清澈見底,清晰得甚至能見到珊瑚,一切幼砂細石均看得一清二楚。海水靜如天鏡,將天上碧雲都映照在海面。偶爾聽到海鷗老鷹在翱翔,那是自由之風在躍動,此處乃人間淨土。

「這裏好美啊!」Jessie拖着我的手向那建築跑去。

途中需要經過一小段斜坡,斜坡都是石路,偶然有幾個波濤湧上岸,把小路都弄濕。我們走到那建築下,只見這白色建築物約有十幾米高,作為這片海岸邊唯一的建築,更顯巍峨。這座建築的底座和門都是由花崗岩石建造,這扇拱形門很窄,看上去只能容納一位成人出入,有十多塊正方形的石堆砌在門口旁,門則被關上。

「這應該不是炮台,看上去像燈塔或暸望台。這裏找不到大炮,況且炮台應該不會建得那麼高。」Jessie 認真分析道。

「都怪你的,長途跋涉的旅程過來卻看不到大炮。」我怪責袁大翰的餿主意。





「哼!我也只是聽說,又沒有保證這裏有大炮。我一早說沙灘摸蜆更好。」

「咦,我好像剛才見到那旁邊有魚。」

「真的嗎?快去看快去看!」

我跟袁大翰回到剛才走過的小路,果然發現在淺水區的石隙之間找到不少魚,我大喜:「Jessie,快來,這裏捉魚好玩得很!」

Jessie也依樣畫葫蘆,跟我們在泥巴下左找右摸,不一會兒摸到個東西,拿上來一看卻不知道是甚麼東西:「Tommy,這是甚麼東西?」





我一看,大喜地道:「哈哈,這是蜆。真爽,今晚可以叫媽媽加餸了。」

Jessie問道:「蜆是甚麼?」

我也不懂蜆的英文,便說:「青口你知道吧,蜆就類似青口。」

Jessie恍然大悟,笑道:「我也要食!」

我說:「嘿嘿,那要勤力點了,只有幾隻煮不了來吃的。」





我們就在不斷掘蜆,縱使我們沒有泥鏟工具,也掘到三四十隻,收穫頗豐。袁大翰玩得興起,太陽又曬得正猛,乾脆脫掉上衣跳入碧波暢泳。

忽爾,他大喊:「喂,朱崇康,今天走狗屎運了,看看我找到甚麼。」他舉起一件細小綠色的東西。

我仔細一看,那不是鬼爪螺嗎!?

我大笑着:「哈哈,好!等我又來撿。」

鬼爪螺又叫龜足,外型奇醜,如其名一樣像龜的足部一樣,全身只有一吋般細,幾個綠色的爪在長條形般甲殼前端。它們往往在岩石縫中被發現,想要抓它得要懂泳術和運氣。其味道之鮮甜讓人難以忘懷,簡單白灼再取肉吃,是海鮮的極致享受。

我和袁大翰潛到水中,不消片刻輕鬆就取出十多隻鬼爪螺。正當我欲向Jessie炫耀時,突然發覺她不見了,望向岸上怎麼都找不到她的影子,我連忙問袁大翰有沒有見過她。

袁大翰表示:「你傻啊,我在跟你一起怎麼會留意?」

我有點驚惶,她不會是也來跟我們到水上卻不懂游泳,然後遇溺吧?一想到這裏我就開始心急如焚,要是發意外,我該如何面對里德夫婦?





我開始叫喊:「Jessie?Jessie?你在哪裏?聽得見我嗎?」

我潛到海上又在附近的海面搜索,始終不見Jessie的身影。忽爾,「噗」的一小聲,我附近水面出現一聲動靜,未待我細看時再有一聲響,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小石,沿上再看,扔小石的正是Jessie。
 
只見她在那建築高處,揮動着雙手:「Tommy!我在這裏呀!這雙門沒鎖上,你們快上來。」聲音之大令我每一字都聽得異常清楚。

「哇,她甚麼時候上了去的?看,我剛捉到兩隻小蟹,不過太小了,我還是把它放生好了。」袁大翰剛從水底上來,手裏還拿着那兩隻小蟹。

我們擰乾身上的衣服,跑到那建築下面。走進內部,只見有一道石造的螺旋形樓梯,樓梯沒有欄杆,階級對我們來說都有點高,看起來十分危險。我與袁大翰小心翼翼貼着牆壁走,生怕走近梯級邊緣,一旦失足掉下去必一命嗚呼,好奇心驅使下我總不斷向下望,手心開始冒汗越來越濕。

Jessie雙手捉在頂樓的欄杆上,耐性地等待我們步步向上,期間嘗試說話減低我們的注意力。

「你們猜還剩多少梯級才到達?」





「蜆該怎麼煮才好吃?」

「你們猜回家的路上那群狗會再出現嗎?」

接着又盡問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你知道英國國旗有多少種顏色?」

「為甚麼天空和海洋都是藍色?」

「你們見過流星嗎?」

她天真的聲音在這高塔迴盪,我卻不暇思索她的問題,剛顧上一道階級,又怕下一道不穩,每道問題我皆草草回答「我不知道」,「沒有」。

我們好不容易爬到上頂層,Jessie拍手歡呼,興奮得向我吹氣降溫,弄得我面頰通紅好不尷尬。





我們走到頂樓門外,四周有白色欄杆圍住,袁大翰在圍着塔頂奔跑。

「這是座燈塔。」Jessie說。

「你怎麼肯定?」我問。

「你看看上面。」我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樓上有盞大燈,比我的身形還要大,有一條小樓梯可供維修人員或操作員上去工作,但是被鐵板鎖上。

天台門頂寫着那麼一小行字「大不列顛,日不落下;勝利號角,響遍遠東。——佐治。里德」有生字我不認識時Jessie就替我翻譯。遠方江山如畫,不得不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所看的是廣闊無垠的汪洋向對自由遠方的嚮往。此時正值斜陽自西方落下,天空被染成橘紅色接着一片片火燒雲由西向東,漸漸變淡,從血紅到暗黃;從金黃到暗藍,將紅天藍海分得一清二楚。不消一段時間,夕陽沒入於高山之下,餘暉光芒卻依然不滅。我的家也面對一百八十度無盡海景,但日落的景色比這裡遜色不少,大概這裏位處高地四周又沒有樹林遮擋。黃昏是如此絢麗而短暫,落下一刻每每令人失落,但畢竟這就是自然,周而復始大地不息,明天又是新開始。這刻,海洋頓時變得不再湛藍而深邃,刺眼的大燈開始運作起來並有規律地環照海洋某區域,為一艘艘漁船護航引路。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日落了。」Jessie讚嘆着。

我看着Jessie的側面,夕陽照着她深深的輪廓,微紅的臉龐,眼睛如海洋般深邃,那金秀髮更顯生輝。奇怪?我的心怎麼會呯呯聲地跳起來呢?





「像咸蛋黃般的。」我垂涎道,用手比劃擠着那蛋黃,裝着要把它吃掉。說到此處,肚子不禁咕咕作響,五臟廟極待祭祀。

「天開始黑了,我們該回家。」我說。

Jessie和袁大翰附和。我們徐徐地走落燈塔。

「你還沒有告訴我蜆該怎麼吃。」Jessie抱怨道。

「你等一下不就知道了,媽媽很會煮的,有豉椒炒,有白烚,有煮湯的。」我說。

「那是甚麼?」Jessie不明其中豉椒炒的做法。

走到門口外,我們驚覺剛才走的小道消失了。

「咦?我明明記得這裏有條路的,怎麼不見了?」Jessie不解。

「啊唷!這是潮漲啊,每到晚上海水就會升高的,這下子沒路走了。」袁大翰說。

「啊?那怎麼辦,我們怎麼回去?」Jessie有點詫異。

「那就游泳過去吧。」我說。

「但我不會游泳啊!」Jessie說。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剛柔並重的Jessie不會游泳,她在遇上難關時表現是那麼鎮定,似乎沒有甚麼她是不懂,沒有甚麼能難倒她了。剛才她失蹤的時候,我一度懷疑她遇溺了,這下卻有點棘手,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如何渡過幾十米游到對面呢?
 
我突然靈光一閃,跟袁大翰說道:「袁大翰,你先把海鮮都帶回家吧,我們待後就回到。」

「她不會游泳怎麼回去呢?」袁大翰困惑。

「我可以。」我笑着道。

Jessie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輕聲的對我說了聲謝謝。

袁大翰不解,但也只好照着我的意思,他把上衣脫下,包着那一個下午得來的收穫單手游過對面。

「騎到我身上吧,我背着你游過去。」我說。

「謝謝Tommy!」Jessie笑得合不攏嘴。

「你可要捉緊啊,雙手箍着我的頸。」

「我怕箍得你太緊。」

她騎上我背來,除了海浪聲,我只聽到她的呼吸聲和吹氣若蘭,頭髮刺到我的臉頰,弄得我好不痕癢。我深吸一口氣潛到水下,用蛙泳以最快的速度游過,偶然上水換氣,不一會便游畢全程。

「Tom,你真厲害,以後要教會我游泳。」Jessie的裙子下半部濕透,上身卻依然乾爽,我們對視一笑。

「當然可以。」我沾沾自喜,終於有一樣東西是我會而Jessie不會的。

幸好在回家的路上那群狗也沒有出來虛張聲勢,或許它們已經知道是我們經過。

到達家門時,媽媽嘮叨了一下:「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快開飯了,洗手!袁大翰剛剛拿了一袋蜆過來,聽說你們去海邊了。」

「知道了媽媽,我今天手風好,還抓到些鬼爪螺。」我敷衍母親。

「欸?Jessie,你怎麼渾身濕透了,你也跟這臭小子要玩嗎?來來來,快換件衣服然後來朱媽媽這裏吃飯,我現在去叫你父母來。」媽媽見到Jessie後大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