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其中一日,我在家裏打掃收拾物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一個我期待已久的事。那日我如常打開收音機,一邊聽着節目一邊抹擦着書台,節目結束的時候,隨之播出新聞令我不禁扭大音量,湊着耳朵全神貫注的細聽:「獅子座流星雨將在一月二十三日出現,預料在凌晨一至兩時達至頂峰,屆時市民可以從離島區及南區等郊外較少光害的空曠地方觀看流星雨。」是流星雨!?我一直想觀賞流星雨,但是總會錯過時間,如今竟有機會知道流星雨的確實時間,實在非常幸運。

我靠在天台的石壁上,靜等着Jessie放學,等不及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想約她一起看流星雨。過了一會,只見穿着莊重潔淨校服的她抵家,她好像心不在焉,低着頭念念有詞,渾然不知我在天台看着她。正當她從背包掏出一串鑰匙準備開門時,我大喊一聲,把她嚇得掉了鑰匙。

「Tommy!你嚇到我了!」她轉過身來望我,左手抵在眉間,想要遮着那趕着下山的太陽。

「我怎麼不知道有東西能把你嚇倒?」我笑道。

「我在想事情,你突然大喊,誰也會被嚇倒的。」





「嘻嘻,下星期四有空嗎?」

「星期四,二十三號......怎麼了?」她若有所思問道。

「我剛聽到電台新聞報道,下星期四會有獅子座流星雨,想一起看嗎?」

「真的嗎?流星雨?這裏能看見?」她終於露出一點笑容,那醉人的酒窩總是那麼迷人。

「嗯,在我家天台應該可以一覽無遺。」我得意地道。





「可是二十三號......」她欲言又止。

「你沒空嗎?」我帶點失望,本以為可以與最美的人分享良晨美景。

「不是!我有空,那晚可要等我,這是難得一遇的奇景。」她堅決道。

之後我做了很多準備功夫,該怎麼觀,該用甚麼裝備,但最後均棄之不用。觀看流星雨最好就是用雙眼望住、用心感受、用腦記住,與想一起觀看的人去看,比做很多的準備要來得好。


那晚Jessie很早就來到我家,逕自走上天台爬上屋頂,我家的屋頂是石造的,冬天睡下也不覺冷。雖然穿了眾多保護衣物,但她仍帶了一條大披肩上來。





「這麼早嗎?還有多個小時呢,在這裏吹風很冷。」我問道。

「你着多幾件衣服就不冷了。」她體貼地道。

其實今天還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是Jessie的生日,可能她以為我不記得,在之前並沒有提醒我。我關了天台的燈,手捧自己親手造的蛋糕走出天台。

「怎麼回事?」她哈哈大笑。

「你覺得我會忘了我最好朋友的生日嗎?一月二十三日,一二三,多好記。」

「多謝。我……我以為你忘了。」她感動地道。

「還不下來吹蠟燭?再不許願你的願望要給風帶走了。」





「我才不要!」她走下來許了個願,吹滅了那根十六歲的蠟燭。

「這是哪裏買的?」她問道。

「這是我親手做的!」我拿過了餐具,把那藍色小蛋糕分成兩份。

「哇,那麼厲害嗎?這漂亮的蛋糕我以為是你買的。」她醉心道,怎麼也想不到我會親手做蛋糕。

「是我向里德太太討教的。」

「噢哈,你們可真神秘。」她笑道。

「哇,這真的很好吃,這是你第一次弄的嗎?」她嘗了一口。

「是的,讓我嘗嘗。」我嘗了一口,只感到口感奇差,餅底好像還未熟透。





「對不起,這太難食了。」我皺眉道。

「我反正覺得很不錯。」她輕道。

天台門頂僅有一枝小白光管照着,我側望着她,一根根被風吹起的金絲能清晰可辨。我們就在一輪明月下倚着石壁吃完那奇怪的藍色蛋糕,海風「嗡嗡」聲作響把寒意吹上山谷,偶爾有幾艘小船橫過海峽,點綴着如宇宙邊緣般又黑又寒的海洋,遠看像水燈一樣。不一會兒,有一艘燈火輝煌的大船從左邊的海峽駛過,這大船走得可慢,花了整整二十分鐘才駛到我們正前方。定晴一看,那是艘大遊輪,通明得有如沙漠中的月亮。駛過之處,四周的海面都清晰起來,一摺一回,一高一低都一覽了然。我彷彿能見到船上的人在沉迷玩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清楚目的地,只想萬家燈火,今朝有酒今朝醉。

「哈囉!!」Jessie把雙手放到嘴旁疾呼,想知道船上的人聽見不。

「他們怎麼會聽到呢?這裏有好幾公里遠。之前我也試過大叫,哪裏有回應?」我疑惑道。

這海峽偶然會有大遊輪渡過,我曾不止數次大叫想要他們回應,可我家離那海面至少有幾公里,加之地方遼闊,疾風瑟瑟地吹着,船上的人喧嘩也會產生噪音,要海上的人聽到是絕不可能。怎料,此時的遊輪在鳴船笛,綿延不斷的「鳴鳴」聲巨響響徹整個海灣,像真的收到她的呼喚。

「哈哈!看,應該是你叫得不夠大聲。」她得意地道。





「怎麼可能......」我瞪直了雙眼,實難以置信船員會聽到山上遠方微弱的叫喊,也不知道是恰巧鳴笛還是精誠所至。隨着大遊輪笨重地駛出海灣,眼前的汪洋大海重新變得黯淡,只有皎潔的月亮之母回到了崗位,繼續滋潤大地。

「一切皆有可能。」她說道。

「我想差不多時間了吧。」她看了看我送給她的棕色皮錶道,然後爬上屋頂準備以最好的角度觀望這奇景。

「好的。」

我們就躺在屋頂上等待那壯觀耀目的流星雨來臨。我發現她赤着雙足,雙手翹到腦後,微笑着有耐性地觀望星空。她的一雙玉足很好看,白皙皙的膚如凝脂,瘦長嬌嫩的小腿。她的腳趾也很完美,圓潤小巧精緻而肉不多,近方形一樣而不是圓形,又肥又厚像一枚五元硬幣那種。五趾整齊地靠攏,趾尾沒有外翻,趾甲粉紅通透,是很健康的膚色。她塗了透明色的指甲油,令腳甲顯得更晶瑩剔透;腳踝也很細嫩順滑,沒有一點陳舊角質或皺紋。腳面沒有一點青筋,彎曲起來腳骨都不明顯,也沒有扁平足。腳板也是白裏透紅,沒有一點泛黃暗啞,還帶着淡淡桂花香。我皺着眉,眉頭微微跳動着地看着。她的尺碼是三十四碼,應該還可以長到三十六,大小剛好,太大的話會像龍船腳一樣,走起來像一板磚瓦一樣。

她注意到我在我偷望她的足部:「你在看甚麼?」

「沒有甚麼,我奇怪為甚麼你不穿鞋子?冷得很。」

「我倒不覺得太冷,赤腳比較舒服。」她愜意地道。





「為甚麼你塗上了透明腳甲油?」

「漂亮啊,女生都是愛美的。我又不想塗那種妖冶的黑色,騷騷的紅色,透明就最好看了,看起來更有光澤。」說着她撫摸着自己的腳趾頭。

「你的尺碼是三十四。」

「你怎麼知道?」她驚道。

「我有一項特異功能,一眼就能看清楚腳的尺碼,你應該還能長到三十六。」

她噴笑一聲:「傻瓜,我不相信。你是不是也有看其他女人的腿?變態!」

「沒有呀,冤枉呀,真的是我天賦異稟。」我急忙澄清道。

「呵呵,只是開個玩笑嘛。」

其實欣賞女人跟男人練健身一樣,新手着重胸部,老手注意腿部。
 
時間差不多,我去把天台的燈都熄掉,務求周圍無任何光源,用最佳的觀賞環境看流星雨。今晚天公造美,萬里無雲,連銀河都能夠依稀辨識,我們就躺在屋頂上慢慢靜候第一顆流星劃過。就這樣再等了約莫二十分鐘,始終甚麼鬼都看不到,別說流星,連一架飛機都看不到,我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我按捺不着,看了看Jessie的皮錶,時間是一點正。我到房間拿出收音機扭開節目,嘗試收聽有關流星雨的最新消息。

「別那麼心急嘛,給點耐性。」她說。

「就打開收音機聽一下有甚麼消息嘛。」

「流星到的時候,夠時間許願嗎?你不如現在想着待會許甚麼願更好。」她問道。

「流星不是一閃即逝嗎?要想及時許願應該很難。」我困惑道。

此時電台匯報着有關流星雨的最新消息,我把音樂扭到最大聲:「有市民報稱在鳳凰山等高地觀看到獅子座流星雨,在剛剛的幾十分鐘內有七至八顆流星......而且......流星的.......」

「怎麼我們這裏沒有呢?而且這個該死的收音機接收得很差。」收音機受到干擾,發出沙沙的聲音,我拍打着收音機,拉高天線,嘗試加強電波訊號。

「別弄了,快看!!!」Jessie手指着天上,示意有流星閃過,可我還是甚麼鬼都看不到。

「哪裏有了?」我奇道。

「你都不留心觀看,都說一閃即逝,當然沒了。」

「好的,我就把眼睛睜着。」我不忿道。

冷不防,有一道光線從西方劃過,不算光芒萬丈,但比星更閃,這是流星。我還來不及許願,流星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擦過。接下來的幾分鐘,陸陸續續有很多顆流星從不同的方向劃破天際,有的從西到東,有的從北到南,不規則的擦過令人難以捉摸。這些流星跟我想像中很不同,我以為流星是像清楚得肉眼可見的球體般掠過,像一個有着清晰紋理的大圓球,原來真正的流星卻更像是一束光線閃過,如果不是一個很浪漫的人,你可以稱它亳無驚喜。我數了數,這幾分鐘大概有十顆流星劃過。我急不待的許了個願,張開眼後只見Jessie緊握雙手貼着嘴唇,許着心中所願。

「怎麼了?」她許願過後望向我。

「沒有,我想知你許了個甚麼願?」我很想知道她願望是甚麼。

「唔......不告訴你,說出來願望就不靈光了。」她想了一想,嘟起了嘴。

我以為流星雨的頂峰已過,沒想到的接下來才算是真的流星雨。一大群奪目流星從西向東擦過,少說都有十多顆,這群流星似乎比剛才的流星更近更清晰了。流星有多種顏色,有藍有紅,有綠有紫,「咻」的一聲的劃過天際,我不知道原來流星也會發出聲響,大概是距離比剛才的還近。又有一連排的流星雨劃過,發出巨響的咻咻聲,我們屏着呼吸,震撼得誰也不敢張嘴說話,我暗暗讚嘆着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就像煙花發出的巨響一樣,每一聲響均打進你的心房,帶動你一跳一動的脈膊,直攝入你亢奮的靈魂。劃過時發出的光芒點亮海面,絢爛璀璨,在流星的襯托下,銀河也變得黯然失色。「眾多天文愛好者已經拍攝到渾然天成的流星雨,估計是次的獅子座流星雨已達極大值,在未來的一小時內會有近千顆流星掠過本港,流星數量之龐大竟然成為難得一見的流星暴。」四周除了流星劃破夜空的聲音,就只有收音機傳來的報道。

凡人不懂天的高,在我們眼中流星是一閃即逝,但是它的世界卻是走過重重難關,踏破鐵鞋,闖遍宇宙,從光年之外跑到地球的大氣層,發出渴望被世人所注視的光芒後燃燒殆盡。我覺得是緣份,是緣份令到它走過一生後再到我們面前消逝,如果我沒有聽到那天收音機的節目,沒有躺在這裏觀望,它的軌跡走偏了差那麼一點點沒有跑進我們的眼球,或者我們就跟它的一生擦過,是緣份。緣份就是哪怕遲一秒,或者它的軌跡偏離一亳米就會失之交臂。它的消逝並不是亳無用處,它的無心插柳實際是任重道遠且意義非凡,它的殞落是讓所有的有心人驚嘆,至少它迸發出來的光芒能令距離它八十五公里高的地表上的兩個人並肩地躺在一起去感受它的生命。哪怕是彈指之間﹑曇花一現,它帶來的回憶卻是永恆。
 
「真美,是嗎?」那波巔峰的獅子座流星雨結束後,Jessie問道。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奇景了。」我仍陶醉在那燦爛的流星雨之中。

「謝謝你,Tommy。要不是你我還看不到這麼漂亮的天文現象。」

「我也想留下美好回憶給雙方。」

此話一出,雙方沉默不語,這麼開心的一晚我竟然在說離別。我自知失言,便沒有再說下去。此時還有零散的流星劃過,但是珠玉在前,這些流星顯得失色不少。

我開始漸感睏意,迷迷糊糊的就這樣昏睡過去,朦朧之間好像聽到Jessie在說話,或是我在做夢?

「嘿,Tommy......Tommy.....」Jessie輕拍着我。

「你睡着了嗎?」她輕聲道。
 
「我們很快要說再見了,道別真的很困難。我覺得我們還會再見的,但是一想到天各一方,我就覺得很傷心。這次一別,希望你可以好好保重自己,也要好好照顧朱姨姨。」她唏噓道。

「你想知道我的願望嗎?你終有一日會發現的。」

「各位,今次的獅子座流星雨頂峰已過,據推算……」她關掉那喋喋不休的收音機。

「Why does my heart go on beating?
Why do these eyes of mine cry?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It ended when you said goodbye……」她雙手翹在後腦,望着繁星恆河,低聲地哼着歌。

此時萬籟俱寂,她悄悄地哄在我身邊:「你沒有裝睡吧?」

她靠近過來,一臉靦腆,臉頰泛起一陣紅暈,輕吻着我臉頰,深情地道:「我會想念你的……以獅子座流星雨之名發誓。」

她這一吻令我意亂情迷,這一輕碰似要令我通上電,我的靈魂像在浮游在寂默的雲端上,像參透佛學命數般醍醐灌頂,紅塵世上一切與我無干,這是被愛觸碰的印記,無法磨滅的痕跡。之後,我好像聽到她爬下屋頂,離開了天台。到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她的那條灰色披肩蓋在我身上,大概是Jessie怕我着涼披在我身上的。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我很模糊,我撫摸着臉頰,她親我了嗎?這是夢還是真實?我實在分不清楚,像喝醉了一樣。不行,我一定要向她求證清楚,我到她家窗外偷望,卻空無一人,她並不在家。我想起今天還要到學校補習,再不出行就遲到了,於是忽忙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