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瞬息萬變,禍不旋踵而至。自醫院探望小伊回來,還不到一日,即收到她母親的電話,告知我一個可怕的消息,這消息使我從床上滾了下去,全身直冒冷汗,腳軟站不起來──姜教授和小伊自醫院消失不見,雙雙不知所終!
 
我趕緊出門與小伊母親會合,一同前往警局瞭解情況。到達後,當值探員帶我們去一個小房間,在那裏述說姜教授和小伊失蹤的事。今晚十一時許,病房值班護士例行巡查時,發現病人王皓伊不在床上,當下以為去了洗手間,很快就會回來。該護士把樓層巡了一遍後,回頭去看,依然不見床上病人,於是詢問其他值班護士,終於查知,原來早在十時左右,院裡一名高級顧問醫生已把病人帶走,說是要做緊急檢查。此舉雖不符合正常程序,但當值護士仍然容許醫生帶走病人。
 
根據監視器拍下的影像,該名顧問醫生一直帶著醫生帽和手術口罩,吩咐病人王皓伊坐上輪椅,然後把它推到露天平台,並動手破壞那裏的欄桿。數分鐘後,該醫生推著病人輪椅,沿小山丘俯衝下去,落到斜坡下的馬路上,逃出醫院範圍。
 
涉事醫生為何這樣做?答案可在他本人身上得知,因為他較早前巡房的時候,被疑犯姜齊悟打暈,調換了服飾,一直躺在疑犯床上。病房內其他病人也許睡著察覺不到,也許驚醒了詐作不知,畢竟事不關己,實在沒必要通風報信。
 
說到這裏,探員向我們承諾盡力緝捕犯人歸案。小伊母親一時三刻難以接受,伏在桌上大哭。回想姜教授信誓旦旦,欲取小伊性命的情景,我心中既憂且懼,生怕小伊已遭毒手,也顧不得安慰伊母了。
 




深夜凌晨回到家中,勉強睡了三四個小時,即從床上彈起,迅速梳洗,匆匆出門。天色灰灰濛濛,街道冷冷清清。出門前,我已通知徐健趕赴某地會合。期間,我去便利店買了麵包和水,然後坐在路邊欄杆,一口麵包一口水,和著吞進肚子裡。
 
沒多久,徐健睡眼惺忪出現在我面前,還未開口,先打一個呵欠。我把剩下的麵包和水遞給他,再告訴他小伊被姜教授擄走的消息,聽得他臉色蒼白,失聲叫道:「教授不會放過小伊!他擄走小伊,一定會殺死她!」
 
我搖頭道:「要殺小伊,醫院裡下手就可以了,何必冒險擄走她?姜教授視死如歸,從未打算逃避刑責,他既然扮得了醫生,也自然殺得了小伊。但他選擇不在醫院動手,目的只有一個──溫灝兒。」
 
一聽見這個名字,徐健差點噎住,猛灌清水還是咳嗽不已。氣門好不容易暢通後,才道:「昨日姜教授一知道有人跟小伊長得一模一樣,激動得暈了過去。他知道自己弄錯對象,真正要殺的不是小伊,而是溫灝兒,於是急於找尋目標下落。擄走小伊,因為她是唯一線索,必須靠她才能找到溫灝兒。」我苦笑道:「現在,他若要追殺溫灝兒,就必須仰賴小伊,這樣看來,小伊暫時是安全的。」徐健抬頭望天,嘆道:「天呀!他怎會如此執著去殺一個人?唉,蘇靈怎會有個如此瘋狂的父親?」我堅定地遙望遠方道:「要救小伊,我們必須早一步找到溫灝兒。與此同時,也要阻止教授再作傻事。」
 
清晨碼頭人影寥落,輪船悄悄劃過水面,剪開兩道雪白波紋。我們買了船票,乘搭最早一班船前往M埠。M埠是距離我城最近的一座海港城市,船程大約一個小時。那個地方,徐健比較常去,因此較為熟悉;而我則甚少踏足,對其印象十分模糊。
 




我們靠在船邊欄杆,迎著早晨涼風,順利到達目的地。下船後,立即來到車站,對著溫灝兒的住宅地址,上了公車。車廂中,徐健坐我隔壁,挨近窗戶,一直注意著外面景物。起初,他還能認出某些建築物,但當公車駛離市區,四周就變得陌生;再橫過一條橋,他完全分辨不出自己身處何方了。溫灝兒居所位處尚待開發的偏遠郊區,附近缺乏觀光景點,尋常遊客不會貿然前往,因此,隨著時間流逝,車廂漸漸變得冷清,最後更只剩下我和徐健兩個,不見其他乘客了。
 
下車後,滿眼盡是破爛木屋,沿著公路一直延伸至海邊。這些屋子以木板搭成,長年累月受盡風吹雨打,發霉情況嚴重。甫一入村,陣陣酸臭撲面而來,中人欲嘔。
 
沿路直走,兩側木屋各有風格,有的如箱子般封閉起來,有的只開一小洞權作窗戶,有的卻連門都沒有,不知如何出入。這裡村民喜歡將濕答答的衣物掠在屋外,使之搖曳風中,飄飄然送出原始樸實的鄉村氣味。
 
走沒幾步,一隻瘦小黃狗趴在中間擋住去路,見到陌生人也懶得吠叫,只搖著尾巴,兩眼怔怔地看,好像在對你說:「這條村子沒有甚麼值得你們來。」
 
住宅號碼是房子唯一指標。它們刻在牆上,小得難以看見,許多早已剝落,有的被衣物遮蔽。我們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把溫灝兒的家找出來。她那裡比其他木屋更髒,外表佈滿霉斑污跡,接地處長滿青苔,屋頂破破爛爛,蒼蠅到處亂飛。木屋的門正開著,跨過門檻,就能踏入一個不足三百呎的狹小空間裡。
 




從門外往裡面看,室內非常簡陋,僅一張餐桌和幾張折椅,什麼傢俱都沒有。一塊破布懸在半空,勉強隔開客廳和臥室,近門的是廳,靠窗的是房。廳中少女一身破舊襯衣,獨自坐在板凳上,兩腿岔開,兩手伸進盤子裡,搓搓揉揉。洗衣服的同時,她一雙眼睛盯著地上攤開的書,琅琅上口,背誦課文。
 
徐健敲敲木門,揮手向少女打招呼。少女抬頭一望,報以一笑,藏在嘴角的深邃酒窩因而浮現,如同荷花盛放。觀其樣貌,除了頭髮帶點髒亂外,無論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甚至眼角下方醒目的黑痣,均與小伊同一個樣,簡直就是屬於同一個人!溫灝兒的照片,我們早就看過,如今面對真人,心中依然禁不住驚嘆連連——世上怎可能會有兩個人相似到如此地步?
 
徐健率先跨了進去,跟少女表明來意,笑著道:「你好,我是王皓伊的老師,他是王皓伊的哥哥,我們知道你是誰,我們是來告訴你關於王皓伊的事情……」
 
溫灝兒聽見「王皓伊」這個名字,雙手往身上一抹,站起來說:「你是說小伊嗎?我認識她啊,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真是神奇!」聲線語氣都與小伊一模一樣。
 
接著,她搬來兩張折椅,請我們坐下,自己往對面坐,繼續洗衣服。還未講到兩句,又站起來,走至灶前打開鍋蓋,攪動著一鍋子的湯水。白煙從鍋子冒出,屋內瞬間充斥著濃烈的藥材味道。
 
我們見她如此忙碌,不好意思再坐,都站起來,尷尬地四處張望,這才發現,牆上貼著許多照片,其中就有小伊最初傳給我的那一張──溫灝兒站在比薩斜塔前方,對鏡頭比勝利手勢,綻放甜美笑容。其餘大多是類似的照片,記錄了溫灝兒參加遊學活動的情形。唯獨一張與別不同,是在柔道場上拍下的。
 
當時,溫灝兒身穿柔道服,赤足立於場上,雙手舉起柔道獎盃,笑得咧開了嘴。這個小女生個子不高,與小伊一樣弱不禁風,但在她纖幼的腰上,竟繫了淡啡色柔道束帶,這個顏色只有柔道高手才能繫上,代表著指導初級學員的資格。想不到她年紀輕輕,已是柔道界的小前輩了。
 
等她弄好一鍋湯藥,又再坐下來時,我和徐健才返回座位,嚴肅地告訴她小伊受襲和被擄的事。她聽完之後,態度出奇平靜,只道:「可真奇怪呢,竟然有人想殺小伊……不過,這又與我何干?小伊不過是我上網認識的朋友,我除了跟她有幾分相似外,就沒有其他關係了,她被人襲擊和綁架,你們應該去找警察才對啊,找我幹什麼?」




 
徐健耐心解釋道:「如果小伊真是施襲者的目標,那麼我們也不會來找你了。其實,那人真正要殺的不是小伊,而是你!你們實在長得太像了,所以才會產生這個誤會,小伊莫名其妙成為你的代罪羔羊。昨晚,那個凶徒擄走小伊,目的就是要通過她找到你這裏來,你現時的處境十分危險啊!」溫灝兒聽得一臉糊塗,不知如何反應。徐健把折椅挪前一點,繼續説:「灝兒,你一定要相信我們,我們是來保護你的,從現在起,那個姓姜的凶徒隨時會找上門……」
 
這時候,溫灝兒手機在桌上震動起來,發出陣陣低沉的聲響。那是一部十分「原始」的手機,既無智能系統,亦無觸控螢幕,僅限一般通話和收發訊息而已。只見溫灝兒若無其事走至桌前,拿起手機一看,神色立變,驚呼道:「小伊約我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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