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什麼也沒說一句,只有一張字條在餐桌上,三個字,「對不起」。她的衣櫃、她的梳妝台、她的鞋櫃,我都翻過,沒留下什麼有用的痕跡。我想了又想,回看這十年的時光,沒有什麼不對,沒有什麼不妥。我們沒有像其他情侶這樣,經常吵架吵我不可開交;也沒有像其他情侶那樣,久不久又鬧分手。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沒跟我先大吵一場,為什麼她沒有先跟我冷戰幾天,為什麼她沒有先威脅我一下要不就分手。她發現了安娜嗎?是因為安娜?我打開了一瓶我們一直留著慶祝時才喝的白酒,日本的甲州“神之水滴”,這是我們幾年前到山梨縣看富士山的時候買,放了幾年,一直找不到理由把它喝掉,想不到最後竟然是我自己一個在喝。我想告訴她那天然的果香甜味她一定會喜歡,但好電話打不通,像在逃避我。下午的陽光特別熾熱,照在我滿面油光的臉頰上,我醒過來,雙眼紅腫,跌跌碰碰的走進浴室,用冷水拍打在面上。電話響起來,我衝出浴室,差點滑倒在地上,只是安娜。「喂,K,今天放假嗎?」「嗯,是啊。」「女朋友在家嗎?可以過來找你嗎?」「今天不行,我遲點再找你。」我沒有再找她,從此沒有。 - 我走了。收拾好行李箱,寫好字條,放底鎖匙,帶著我最愛的幾條裙子和一堆懊悔,關上門離開了這個我們住了一年多的屋子。我在門前楞了一陣子,最後還是離開了。十小時後,下機一刻雙肩突如其來一陣輕鬆,終於可以放下香港的一切煩惱,呼吸著澳洲大自然帶來的舒暢。威廉斯鎮是墨爾本近郊的一個小鎮,之前在網上認識了一對香港老夫婦,在那邊開了一間麵包店,於是我結束香港朝9晚8的生涯,在郊區小鎮賣起麵包來。初到埗的一星期,和H在坪洲的對話不斷在我耳邊重播;和K的每個相愛的細節也像電影那樣在我腦海裡每天重演,空氣中的麵包香味試圖把我的悲哀洗掉,把過去埋葬在一個個麵團裡。兩個月後,我在社交媒體上看到H宣佈太太懷孕了,看來他的婚姻加上一點距離才美好,我以為我會心有不甘然後大哭一場,但我沒有,看著相中擁抱著太太的他,我發現原來我從沒有愛過他,我喜歡他,喜歡和他追追逐逐,喜歡跟他偷偷摸摸,但不是愛,我甚至為了自己的幼稚行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一星期後,劉太來了威廉斯鎮探望我。她離婚後跟著上了大學的兒子來了澳洲,她果然是我的偶像,才來了半年已經認識了一大堆朋友,又上陶瓷班、又上烤焙班,還交了個外籍男朋友。她接過我手上的吐司,看著我問,「Vala,要不要跟我一起來上陶瓷班,我介紹幾個朋友的兒子給你認識?」「不用了,我自己一個很好。」她好像沒有聽進去,繼續說,「我男朋友也有兩個兒子,一個離了婚,要不要一起吃飯看看怎樣?」我笑了一下,很感謝劉太對我的關心已經超越了上司的關係,令我很感動。「真的不用了,我才分手半年多。你也剛離婚,這麼快便交男朋友,你不怕嗎?」她笑一笑,好像我問了個蠢問題,「怕什麼?女人天生就是喜歡拍拖。」「你不怕像劉生這樣的事…」我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但她卻面不改容,好像我只是問她今天天氣一樣從容。「愛情沒什麼好怕的,沒有人可以不靠愛活下去,就算最冷漠的人也有她所在乎的人。過往我的婚姻裡都是虛情假意,我不再需要婚姻,但我需要愛。這個找不到可以再找別個,反正人生本來就是無聊得很,除非你替它找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