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兩小時後,小弟房間的第二個窗戶,準時傳來了微弱的敲聲。
  
我打開了窗,左右察看了一下。甚麼都沒有。
  
「老公~下面。」背後的小夕對我說。我一低下頭來,就有兩隻冰冷的小手指直插進我鼻孔。
  
「哇!!哇!!」
  
「老公!別嚇怕她!她會掉下去的!」
  


小女孩連忙把手縮回,緊緊抓著窗邊。我馬上把她抱起來,拉進房間裏。她就僅僅靠著醫院外牆那三吋左右的站腳空間,一步一步從隔鄰病房橫行過來的嗎?還是像隻蜘蛛般從地下爬上這裏三樓?
  
小夕拿了張毯子蓋在小女孩身上,還抱著女孩又疼又哄的。稍早前跟『神之左右手』一起推理案件,以及剛才跟黃嘉倫達成交易條件時,小夕幾乎都沒有參與進對話裏,就好像壓根兒不存在似的。或許正如黃嘉倫所說,小夕現是只是一團殘存在人間的思念體,只帶著超渡的任務在身,只能作單細胞的直接行動,無法參與思考或太複雜的對話吧。
  
而安慰一個小女孩,主要出自母性的本能,是以小夕在這種場合裏會活躍得多。可是看見小夕現在附身在一個性愛充氣娃娃裏面,如此邪氣的娃娃竟抱著一個純潔幼齒的活人女孩又疼又哄,這場面也真有夠詭異。
  
 
  
我看著小女孩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總覺得似曾相識,難道…「你…就是當天在走廊碰見的女孩?」
  


回想起來,我還曾經跟她碰面過兩次呢。第一次是我在醫院剛剛醒來的時候,她站在病房門外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好像看穿了當時就躲在我被子裏的小夕似的。第二次則是在醫院走廊,那時我還在被腐爛小夕嚇得到處抓狂亂跑。當時這小女孩對我說了一句話:『姐姐很可憐,她的頭顱掉下來了。』
  
「哈娜。」
  
「哈娜?」
  
 
  
「這是她的名字。」小夕解釋說,「對嗎?哈娜?」
  


小女孩點了點頭。她把右手伸進紅色小綿襖的口袋裏,再握著拳頭伸出來,似乎是把甚麼東西拿了在手裏。
  
「哥哥。」她把手伸向我。
  
「有東西要給哥哥嗎?哈娜?」我跪下來想要伸手接著,但哈娜卻把手縮回胸前。她好像在示意著,要我猜猜那是甚麼。
  
「嗯…讓我看看哈娜的手裏有甚麼…」我把頭哄上前來,想要逗她玩玩。怎知道這孩童獻寶的動作竟是虛招,趁我不備,竟乘機突擊使出一招『雙龍出海』,兩手伸直成刺刀狀直向我的前額插去!
  
以小弟空手道黑帶的身手,本來是可以輕易躲過的。但小弟的頭一向後昂,便馬上感到天旋地轉。一定是因為小弟近日精氣消耗過多,體力下降了。
  
哈娜偷襲得手,我還預計最多只會被她的手指甲弄痛,因為前額畢竟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之一,除非是大範圍足以導致腦震蕩的沖擊,否則像這種指尖先行的刺擊,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但怎知道她雙手一插,竟直插穿小弟的頭顱骨,沒入至少兩吋有餘。
  
對了!一定是我前額的那道奇怪裂縫。哈娜把手插進裂縫裏去,讓我感到劇烈牙痛般的全身酸軟,任由她雙手用力板開我的腦殼。我感到前額的裂縫漸漸被撐大,感到像赤裸身體任人觀看的強烈羞恥。


  
然後,哈娜的前額裂開,閃耀出一道深邃空靈,震懾人心的寶藍色光輝。
  
她把我的頭拉近過來,讓我前額的裂縫距離她的只相距一吋。
  
我看見,從哈娜前額浮現出一團像是螢火般的藍光。那藍光緩緩飄進小弟的裂縫裏。然後,小弟的前額也能夠放光了。
  
 
  
哈娜把藍光傳送給我之後,前額的光芒馬上減弱了不少。楚楚可憐的眼睛更添幾分疲憊,腳也好像有點站立不穩。小弟馬上扶著她的肩。
  
「哈娜…你幹嘛把自己的藍眼傳送給我?」
  
「那不是哈娜的眼睛,是我的。」
  


「黃嘉倫?你在哪裏?你不是升天了嗎?」
  
「我在你的額頭裏。」我仔細聽,聲音似乎是直接傳入腦中,而不經耳朵:「進化到另一層次所需要的修行成果比想像中少,還剩下一點兒就送你好了。」
  
「我要前額放光來幹嘛?乾脆買枝手電筒不就好了?」
  
「手電筒不會說話,不會指引你該如何超渡小夕。」黃嘉倫說,「我把餘下的修行成果凝聚成殘存思念,讓你可以暫時張開自己的藍眼。因為我是自願選擇死亡的,意志不夠強大,只能夠有效存在五分鐘。所以你只能夠在極度需要協助時才召喚我。知道嗎?」
  
「你、你說得好像我將會面臨殺身之禍似的。」
  
「死了還好。超渡之旅危險重重,最恐怖的狀態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劫輪迴,無限受罪。你以後就會慢慢領悟我所說的話。我要節省能量,再見了。」
  
「喂!慢著!我現在該怎麼辦?要去哪裏,要做甚麼,我全無頭緒!」
  
「我也不知道。這是你的超渡之旅,不是我的。我只能在當你面對危險時,給你一些增加活命機率的建議…再見了。還剩下三分二十秒。」


  
「喂!等等!你不是說過要給我引路者嗎?」
  
「甚麼嘛。她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嗎?浪費時間。三分八秒。」
  
黃嘉倫閉嘴之後,我前額的藍光開始漸漸變暗,然後熄滅。
  
 
  
我再看看房間。除了我自己之外,附身在充氣娃娃裏的小夕一直躲在小弟身後抱著我的脖子。她自己就是被超渡的對象,怎麼可能同時是引路者。
  
剩下的就是靠在窗前看著月光,超然透明得像個月夜精靈的小女孩哈娜。
  
我嘆了口氣。再拉拉門把,發現還是絲紋不動。我又拍了門叫了幾遍,外邊全無反應。
  


「你想我怎麼樣啊?黃嘉倫?」我對著空空的房間說,「要玩那個甚麼超渡之旅,第一步總要打開門走出去吧?」
  
「哥哥。」
  
「怎麼了?哈娜?」
  
她把雙手放在窗緣。不是吧?「喂!我可不是田伯光!我不幹這種只有採花賊才會幹的事!我不要爬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