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的空棺之謎,已得到了解答。而失落的遺體也已經找到了。
  
神之左右手已跟我解說了,我在兩年前因為精神崩潰而錯過了的,小夕過去的悲慘經歷。而小夕透過殘存思念傳達給我的遺言,亦印證了她兩年前自殺的原因:被父親長期侵犯無法逃脫,無人理解,無法面對男朋友的恥辱和抑鬱。
  
然而,即使過去的故事已經說通,被盜的遺體已被發現,仇人也早就已經死了,小夕的靈魂還是無法擺脫現世牽絆而成功被超渡。證據就在於那切切實實被我拿在手中的頭髮,那不是死者的頭髮,而是屬於殘存思念的(只有我和神之左右手能夠看到這些頭髮,其他警察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這是殘存思念的特性:凡人無法目測)。
  
那即是說,小夕還有部份殘存思念仍未找到屬於它的『緣起』。她還有心願尚未完成,仍未可以往生。
  
 
  


神之左右手解釋說,這也許是遺體尚未安葬的問題。
  
三天後,小夕換了鎮上的另一個墓地重新下葬。這次在安放棺材之前,我特意要求先放置一塊鋼板,以防盜屍。棺材覆好泥土之後,再放置一塊大理石當陰宅的平台。
  
為防葬禮做得不好,我們又請道士做了法事,找牧師祈禱,叫來堪輿學家在墳頭設置了個『五行往生水晶安息陣』。基本上可以做的都已經做過了。
  
但被我存放在一個玻璃瓶子裏的頭髮,依舊沒有化掉。殘存思念依舊存在。
  
 
  


由於牽涉各種複雜事件,而主要涉案人物早已死去,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這次葬體是以秘密形式舉行。神之左右手在警局裏做了些工作,讓這事甚至瞞過了小夕的親戚,讓他們以為小夕的遺體還在原本的墳頭裏,一直相安無事。
  
葬禮就只有我和神之左右手兩人參加。
  
 
  
我跪在墳前看著小夕的照片,在心裏不斷發問著:小夕,你到底想要我為你做甚麼?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小夕最後留下給我的幾句話。
  


『至少…我的嘴唇是乾淨的。吻你的時候,我的嘴唇是乾淨的。老公…你要相信我…』
  
『老公…對不起…』
  
「傻瓜。不用對我道歉啊,這又不是你的錯。」每次我回想到那句『對不起』時,就很自然地這麼回應道。
  
「小弟…快下雨了。」
  
突然一陣迎面的強風吹來,還夾帶著雨粉。我的回憶漸漸混亂起來,生和死,殘存思念和腐屍,兩年前和兩年後,一切的回憶都紛紛從腦海湧出。
  
 
  
我記得,闊別了兩年之後,在我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小夕的殘存思念終於找著我的那次震撼的邂逅。那時候她就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拿著我當年的空手道腰帶,繞著頸上一拉緊,頭顱便掉下來了…
  
「對了!對了!」我轉身對神之左右手說,「我的空手道腰帶呢?」


  
「甚麼腰帶?」
  
「我記起來了!我在兩年前是怎麼發現小夕的屍體!那天我的空手道腰帶又遺失了,便知道是小夕的傑作,一股腦兒跑到道場後山上去問她要回來。我去到我們平時碰面的大樹前,發現她用我的腰帶上吊了!我的腰帶!我的腰帶還扣留在警方那裏嗎?」
  
神之左右手聞之大驚。「對了!我讀過當年的報告,裏面有附注道:當年小夕用來吊頸的腰帶,因為同僚的疏忽而遺失了!」
  
「遺失了?」
  
「書面報告說,好像是突然刮起了大風,把腰帶吹走了,找了幾天都找不回來。由於這腰帶跟案件關係不大,再說這又是自殺,於是這失物便不了了之。」
  
 
  
我馬上跑回去空手道場的後山,那裏還是像當天一樣綠草如茵,大樹依然葉片茂盛。
  


神之左右手很興奮地發現了,離大樹不遠處有一個被混凝土填埋了的洞。「果然是在這裏灌漿下去的!我們腳下就是小夕藏屍的混凝土牆!這樹對你們不是有很重要的意義嗎?就是這樹的樹根把混凝土牆撐破,讓證據溜出來讓我們發現的!早說過世事沒有無意義的巧合!」
  
我心裏對解謎已全無興趣。「那麼,請你告訴我,那條腰帶該往哪裏去找?」
  
「很簡單。我不是說過,醫院、墳地和這棵大樹,三點可以用一條直線貫穿的嗎?沿著直線找下去,保管可以找到最後的答案!」
  
我確認了山下小夕舊墳的位置,再朝相反方向走,走不了幾步就發現眼下是一道懸崖似的徒坡。
  
這是叫我去死的啟示嗎?
  
我拿出了裝著小夕頭髮的玻璃瓶子,那頭髮依然烏黑柔亮。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一把聲音從腦海中傳來:(傻瓜,別聽他說。世事的確沒有無意義的巧合,可是世事往往也不是直線進行那麼簡單的。)
  
「黃嘉倫!」
  
(你想想,要是你是小夕的話,你最希望把腰帶送回甚麼地方?)


  
 
  
我馬上跑回家裏,打開房間的衣櫃,把已擺著很久不用的舊背包拿出來。那正是我在兩年前使用的背包。小夕每次都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我包裏的腰帶。
  
我打開背包。
  
一條咖啡色的腰帶,正靜靜地躺在背包的底部。原來最後的答案,早就潛藏在故事最初始的地方!
  
對了,是兩年前的那個黃昏。那一天,她又偷走了我的腰帶,害我失去了初中時代參加公開比賽的最後機會。在那棵樹下,我當著她面前哭了起來。
  
 
  
『…你真的有那麼想要參加比賽嗎?』
  


『跟我同期的同學都入選了!就只沒有我的份兒!』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給教練求情,坦白說是我連累了你的,並發誓說以後都不會再偷走你的道袍了?』
  
『沒有用的!入選名單已經上交給賽會了!我的努力全白費了!我的空手道生涯完了!』
  
『有那麼誇張嗎?』
  
『嗚~~我只是想跟上大家的進度而已!幹嘛要插進來搞和啊?』
  
『你想知道為甚麼嗎?』
  
『…』
  
小夕輕輕一跳,直直站在我的面前。好近,她的頭髮好香。『我害你失去了參賽資格,想我怎麼補償你啊?』
  
『…』
  
她哄上前來,把嘴唇深深印在我的唇上。
  
『原諒我嗎?』
  
『…我愛你。』
  
 
  
…因為我當天的回答是『我愛你』,而不是『我原諒你』,所以你一直都懷著歉疚,以為我一直都把這事在放心上嗎?
  
你寧願從來沒有拿過我的腰帶,想要讓我看到腰帶還好端端的在背包裏,這就是你最後的願望嗎?
  
你最後向我說的『對不起』,原來是指這件事情嗎?
  
「小夕,我原諒你。我原諒你了!你聽到嗎?你聽到嗎?小夕!!!」
  
 
  
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你所給予過我的愛,早就已經超過了我應該得到的補償。既然沒有恨過,又何來原諒呢?
  
要是你當天沒有拿過我的腰帶,我又怎麼能夠得到你?
  
 
  
「小夕…你又何需如此執著呢?」我拿起玻璃瓶子,對著裏面昇華的白霧,留下最後一滴愛別離之淚。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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