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劍在意先】

過了數日,藍傲已漸漸拿回感覺,漸漸能運用自身那三成功力,他拿出飲血刀,日以繼夜在不停苦練,像是在追回往日的日子,又像是為了練熟技巧,以彌補功力上的不足。
 
顏彩衣自小對醫術感興趣,難得遇上醫術出神入化的夏立辰,當下便纏着他要他教了不少醫術。夏立辰本就是性情中人,也樂意兩人在這陪伴。
 
一日,夏立辰正好在籬笆內餵飼牲畜,藍傲正使出真武六訣,身子泛起柔弱藍光。夏立辰看了一會,嘆道:「藍小子能將武功內功自成一格,的確得天獨厚,但為何仍然拘泥招式?」
 
藍傲知他乃劍術大師,當下問:「小子愚頓,還望夏前輩明示。」
 




夏立辰笑道:「說什麼,還是行動最實際。」當下抄起地上一枝斷竹,順勢便向藍傲攻過來。
 
藍傲知他要出招指點自己,當下便默運玄功,掄起飲血刀直砍而出,只見藍光乍起,宛若驚雷,赫然便是真武六訣的「斬電」,夏立辰笑道:「來得好!」然後在電光間隨意漫步,突然雙手前伸,像伸懶腰一樣,手上竹枝竟穿透陣陣藍光,打在藍傲的手上,藍傲心裡一寒,他知道若夏立辰用的是真劍,他的手是沒有了。
 
夏立辰微笑道:「怎麼?再來吧!」竟然悠然佇立場中。
 
藍傲臉上一紅,然後即緊握飲血刀,真武六訣「斬電」、「飛花」、「摘星」、「貫日」四訣層層而出,但無論他如何變招,仍舊觸摸不到夏立辰手上竹子的變化。
 
藍傲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說:「這兩訣原是為了對付非人者而創,是配合『破門』之法的玉石俱焚招式,這段時間,我武功雖失,但腦海中已將這兩訣稍作改良,令自己能不用『破門』仍能使出最後兩訣,雖然這樣會威力減少,但仍然是霸道非常的招式,前輩,小心了。」
 




說畢,竟雙手下垂,飲血刀長拖在地,然後像萬佛寺一役一樣,身子已隨招而消失,夏立辰點了點頭道:「唔……這招不錯……」話未說完,手上長袖已給割下了一片,夏立辰不敢怠慢,即拿着竹子在地上一掃,塵埃乍起,在塵埃之下藍傲知道自己身影已經暴露,當下毅然站定,雙手緊握飲血刀高舉過頭,夏立辰立時感到一股霸絕刀氣直撲自己,正是真武六訣最後一訣「天誅」。
 
夏立辰笑了一笑,身子突然像喝醉酒一樣向右跌倒,剛剛避開了「天誅」的霸絕刀氣,就在他身子快將碰到地面,他突然像脫兔一樣彈起,身子已與剛出招的藍傲擦身而過,當藍傲回過神來,卻發現那枝竹子已插在自己腰間。
 
藍傲知自己已輸,即抱拳道:「夏前輩劍術超群,小子佩服。」
 
夏大笑道:「藍小子,你別誤會,夏某非欺你功力未復而賣弄武功,事實上,藍小子真武六訣真是奇技,老夫出手,只是想拋磚引玉,讓你明白一些道理,只要你明白了,我相信你的武功必大有長進。」
 
藍傲回想剛才的較技,仍未能明白,於是問:「請前輩指點。」
 




夏突然向藍傲拋出一物,藍傲接過一看,赫然便是許占留下的那枚銅錢,夏立辰說:「答案已寫在這銅錢上。」
 
藍傲看着「劍在意先」四字,心裡突然靈機一動,就像黑暗中突然看見光明,他說:「劍在意先,夏前輩的劍是重意不重形,是以劍意推動劍招,故無跡可尋,無招可破。」
 
夏立辰笑道:「果然聰明,事實上,這銅錢便是星河劍派掌門的信物,每一位接任掌門必須得悟『劍在意先』的境界,才有資格繼任掌門,亦是創派掌門孟春及葉秋兩位先祖定下的規矩,這四字,知易行難,要在陣間忘卻自己苦練了數十年的招式,任意而出隨機應變,哈哈!着實不易。」
 
藍傲恭敬答:「對呀!小子曾得蒙雷飛前輩指點,他亦曾解說無招勝有招的道理,只是小子愚頓,還未能忘招。」
 
夏立辰說:「你說的是飛雲寨的雷大寨主?雷大寨主武功出神入化,素來不喜教人,藍小子真是得天獨厚。這樣吧!夏某反正無事,這便傳授你『劍意』。」
 
藍傲呆了一呆道:「但前輩,小子用的是刀……」
 
夏罵道:「怎麼又變笨了?刀劍乃形相之物,既然是重意不重形,又為何拘泥形相?」
 
藍傲笑道:「對!妙極!重意不重形,既要忘招,為何不可忘刀?以刀使劍,以劍使刀!」




 
就這樣,藍傲便跟夏立辰修習「劍意」,藍傲憑其天縱之才及苦練,只月餘時間已漸漸將「劍意」領悟,武學修為躍然大進。
 
夏立辰嘆道:「怪不得雷飛會破例教你,藍小子武學天份之高實是老夫平生僅見,現在你已初進『劍在意先』的境界,雖然你只能用往日的三成功力,但實際上你現在的武學修為已超當日,假以時日,你小子必能晉身一流高手之列。而且,這『劍意』的下一級,便是劍氣!」
 
夏立辰突然把手上竹枝一揮,十丈外的豬欄立時給他砍了一道劍痕,嚇得豬隻四處奔走。他說:「這『劍氣』嘛!再配合『劍意』,才能稱得上劍在意先,記住,無招勝有招,招式乃形相,無招當然勝過有招,但並非要你全忘所學,只是要你以劍意為先,再隨心隨勢擇招而出,不要跟着招式次序而轉,當你能做到時而有招時而無招,招隨心轉,才是真正練成『劍在意先』的境界。」
 
藍傲領悟了「劍在意先」的道理,感覺自己正邁進了一個全新的武學境界,漸漸忘了自身內力的掣肘,當下一跪在地道:「夏前輩,小子實在太感謝你了,謝謝你……謝謝你……」說到後來聲音竟有些嗚咽。
 
夏立辰忙搖首說:「藍小子,你我這是有緣,別婆婆媽媽,你看!一個大男人怎可哭哭啼啼?你這不是叫顏姑娘看笑話嗎?」
 
顏彩衣抿嘴笑道:「這不關本姑娘的事,夏前輩莫硬拉我過來。」
 
夏立辰無奈說:「好好好!事實上,老夫傳授武學亦有私心,因為夏某要你們幫忙辦事。」
 




藍傲即說:「有何幫忙前輩請說,只要小子力有所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夏立辰突然拿出一條白綾,正是許占用血寫下遺言的那條,他把白綾拋向藍傲說:「師弟待我親如兄弟,各師兄弟情誼如同親人,如今星河劍派慘遭妖人覆滅,也不知有多少師兄弟能夠倖存,故此,老夫以代掌門的身份,現正式冊立藍傲為星河劍派第八任掌門。」
 
藍傲聽要冊立他為掌門,如何不驚,他忙說:「前輩厚愛,小子何德……」
 
夏立辰悲痛道:「藍傲,星河劍派遭慘殺,老夫任你為掌門實是任重道遠,你要為星河劍派報仇,到泰山大會揭破妖人的奸計。」
 
藍傲說:「星河劍派還有夏前輩你這樣的高手,何懼那些妖人,還是待小子隨夏前輩到泰山,單劍伏群妖吧!」
 
夏立辰聞言大笑:「單劍伏群妖,何等豪情!哈哈哈哈!」他接着說:「事實上,當善柔……善柔姑娘十年前身亡,老夫早已隨她而逝,你們在這裡看見的只是一具軀殼,老夫在此偷生只是要捉拿那殺害善柔姑娘的混蛋……除此,老夫不會再過問江湖中事了。」
 
藍傲正欲再說,夏已截道:「藍傲,老夫替你療傷,並傳你武功,你還忍心拒絕夏某?」
 
藍傲為難道:「小子武藝低微……如何……」




 
夏笑道:「那老夫就當你應承了,至於武藝,你亦不必過謙,雖然你功力僅餘三成,但你本身武術已很不錯,只要你配合『劍意』,將來再悟『劍氣』,相信除非是其餘劍派掌門,否則要勝你也相當不易。」
 
藍傲見不能推辭,只得搖頭嘆氣。顏彩衣見藍傲繼任為星河劍派掌門,心裡也不禁好笑,於是道:「藍傻子,還不下跪接任?」
 
夏立辰聽後忙搖首道:「莫下跪,莫下跪,我們星河劍派不受這一套,你也不要叫我師父,只尊稱我一聲師伯就可以!藍傲,你拿出那枚銅錢。」
 
藍傲依言拿出銅錢。夏說:「藍傲,這枚銅錢就是掌門信物,星河劍派中人見銅錢便如見掌門親至,你必須好好保管。另外,你到泰山,還需好好召集星河劍派的門人,最好能找到鄭爽和莫弦兩位師弟,他們二人劍術極高,有他們兩人相助,你在大會也不至落單,那叛徒蘇白愛好詩詞,他以詩詞意境創了一套『如詩劍法』,頗有『劍在意先』的境界,你如遇着他千萬小心。」
 
藍傲看着那枚銅錢,點了點頭道:「我明白,小子必盡能力找回星河劍派的門人,到泰山揭破那些妖人的奸計。」
 
夏立辰肅容說:「還有那唐毒,她的『慘毒』確是防不勝防,幸好天網恢恢,讓我在白綾血字上找到了少少餘毒,再聽你們述說,我雖然未能確定她下毒的途徑,但已給我研發了能鎮住毒力的藥物。」
 
說完便給了藍傲數瓶藥瓶及一卷封穴圖,他續說:「星河劍派無一不是高手,能讓他們毫無防範中毒,而且是同時間中毒,絕不是需要服食的毒藥,我猜想她下的毒必是從空氣傳播,那些毒氣絕可能是無色無臭,但一般無色無臭的毒藥絕難在大範圍上施展,例如唐門另一劇毒『無香天酥』就是有範圍上的限制。」他頓了一頓說:「故此,我猜想她的毒必須要依靠另一種媒介觸發,一是口,二是耳,那麼大範圍,相信是聽覺。」
 




顏彩衣驚問:「聲音也可下毒?」
 
夏答:「有何不可?」他隨即拿出一塊頑鐵,以劍相磨,立即發出極其尖銳的聲音。藍顏二人頓感頭痛暈眩,甚至張口欲嘔。夏一停下來,兩人情況即時好轉起來。
 
夏說:「怎樣?還說聲音不能下毒?事實上人體五官構造奇妙,互相影響,只要配合得宜,理論上是有可能下毒的,影響神經官感,但如剛才,影響只是一時,要以聲音毒人至死,這可真是厲害得很,唐門的毒真是駭人聽聞。」
 
藍顏二人想不到聲音也能下毒,不禁問:「那不是防不勝防嗎?我們總不能雙手掩着耳朵,一邊跟敵人比鬥。」
 
夏點了點頭說:「所以聲音只是引子,真正的毒是空氣中的毒,要解毒,先要以老夫製的藥中和空氣的毒,然後再以老夫獨門封穴法,切斷聲音與毒力的連繫,再用內力驅去身上餘毒,毒力便不能致命。」他嘆了口氣:「始終唐門之毒,鬼神難測,老夫的方法也只能鎮着大半毒力,讓中毒的人有反擊的機會,但要徹底解毒,還得拿下那唐毒。」
 
藍傲點頭說:「師伯之言,小子銘記。」
 
夏立辰點了點頭道:「好!好!泰山大會舉行在即,先是論劍,然後比劍,這論劍嘛!那些長氣的劍派大家是要論足一整月時間,你們準備回到中土,先去找找黃金孔雀,然後再趕赴泰山也許未遲。」
 
藍傲見離別在即,突然記起古琴一事,便問:「夏師伯,那善柔姑娘的葬處是否真的有一具古琴?」
 
夏立辰聽他一問,不禁面露傷感,他嘆了口氣道:「對呀!是有一口古琴,唉!你真要以它引出斷秋月?」
 
藍傲深吸口氣答道:「對!」
 
夏立辰憂傷地說:「引出斷秋月又怎樣?你要知道,斷秋月是這世上最疼愛善柔姑娘的人,比老夫比獨孤問還更愛惜她,他要是知道古琴下落,必定會像發了瘋一樣,這樣的斷秋月天下無人可擋,你不怕?」
 
藍傲堅定地說:「小子只是要聯合各方盡早制定對付非人者的策略,為此,死也無懼。」
 
夏立辰看了他良久,深深嘆了口氣說:「你們隨我來吧!」
 
然後夏立辰便領着兩人走到花田的盡頭,說實在,他們在這裡生活的這段日子,夏立辰是嚴禁他們走進花田,但他們生活的時間,早已知道這「隱南村」,其實並非處於中土的一條小村,而是在一個荒島上,而這孤島上亦只有夏立辰一戶。
 
他們撥開層層色彩奪目的花卉,只見盡處地上豎立了一道石碑,寫着:「斷氏善柔之墓」,在石碑的周圍遍佈五色花瓣,香氣四溢,夏立辰走到墓前,伸出手摸了摸石碑,神情變得極盡溫柔,就像是回家看見愛人一樣,他說:「善柔姑娘,我帶了雪心公主的徒弟,還有沈雁的女兒來看妳了。」
 
兩人見夏立辰對善柔的痴情,也不禁有點傷感。夏續說:「這藍傲是星河劍派的新任掌門,他說要借妳的古琴,要引出妳的哥哥,希望一同商討對付非人者的辦法,唉!這是為了蒼生之事,相信妳若在生……也必樂意應承……唉!這古琴也隨了妳十年了……當初老夫跟妳也是以琴相識……」只見他緩緩跪在地下,小心將地上花瓣掃開,藍顏二人登時看見一座長方形木盒,夏立辰單膝跪地,恭敬溫柔打開木盒,內裡橫放着一具檀木古琴,這古琴長約兩尺,算是一口較小的古琴,雖說木色啡亮,但卻絕非什麼奇珍異寶。
 
夏抱着古琴站了起來,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兒一樣,對藍傲說:「老夫人稱劍中醫,但除了劍術醫術,老夫最自傲的還是在琴上的造詣,當日老夫撫琴仗劍,快意恩仇,跟善柔姑娘以琴相交相知,想不到……這古琴是善柔姑娘的遺物,亦是老夫最珍重的物品,現在借予你了,你務必要小心愛護,而不論是否引出斷秋月,你必需於一年內歸還古琴,你辦得到嗎?」
 
藍傲點了點頭道:「師伯請放心!」便雙手恭敬接過古琴,他看了看琴,雖不太懂琴,但見琴質普通,不禁皺起了眉。
 
夏立辰見藍傲接過琴後閉口不語,知他心事,便說:「你別看這琴無什特別,據善柔姑娘說,這琴是她哥哥斷秋月送贈給她,還給她題了字,你反轉看看琴底。」
 
藍傲給他說破心事,不禁臉上一紅,即依言反轉古琴一看,只見琴底刻着:「琴音醉人,愁月偷心,一劍斷秋月。」
 
夏續說:「善柔姑娘說當年她央求斷秋月教她武功,斷秋月說女孩子不應習武,說什麼都不教,最後說不過妹妹,便送了這口古琴給善柔,說她要是悟出了題字所隱含的說話,便教善柔武功。」
 
顏彩衣問:「那善柔姑娘破了題?」
 
夏大笑說:「非也非也!斷秋月最了解妹妹性格,這題嘛!原本就是一個局,就算善柔看破,她也不會做的,姓斷的着實聰明。」
 
藍傲沉思琢磨,一時想不出題字含意,便道:「謝謝師伯!不論能否引出斷秋月,小子必於一年後歸還古琴。」
 
夏痴痴地看着墓碑:「好!你們去準備吧!明天老夫便備船指引你們回去的路,我還想在這裡再待一會,陪陪善柔姑娘。」說完便再也沒有理會兩人,站着靜靜看着墓碑。
 
兩人於是便沿路回去,顏彩衣回頭見夏立辰站在花海中孤寂佇立,只見花瓣隨風飄起,讓人看去有一種淒美的感覺,不禁嘆道:「夏前輩比善柔姑娘應年長很多,想是在琴上遇上知音,才忘年鍾情,十年時間,夏前輩真是個痴心人。」
 
藍傲點了點頭道:「善柔姑娘雖命喪黃泉,但若知道師伯如此痴心,也必瞑目。」
 
顏彩衣痴痴地說:「還不止夏前輩,還有獨孤問和斷秋月。這善柔姑娘能得世間三大高手疼愛鍾情,想必是一位才貌雙全的美人。」她問:「對了!我們回到中土後該做什麼?到廬山鎮?」
 
藍傲答:「不,還要做一件事。」
 
顏問:「那件事?」
 
藍說:「散佈消息,說古琴謎底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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