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裡有一株紅草。
那本應是名為海棠的盆栽,是媽媽過年的時候從朋友家裏拿到的一塊葉子種出來的。半年左右,海棠生出了十多片葉子,成功在新環境殖民。透黃的莖向著窗外的陽光傾斜,稀疏的葉子反起,露出背面暗啞的血紅色。坐在窗邊工作時,海棠的紅葉總會使我分神,我似乎被牽引著,無意識地發起白日夢,回過神來時我就發現我正在盯著海棠。我不愛種植,這株海棠的樣貌也不使我好奇,只是海棠永遠面向窗戶,我則只能看見它的背面,彷彿它就是一盆散亂的淡紅的剪影,低調而不留下實體的印象。

家裡到處瀰漫著新鮮的腥味,令人聯想起田園裡種滿嫩綠的芽的景象,像氣態的興奮劑使人使人產生一種迷思的狀態。海棠被媽媽從盆裡取出,廁所地上沾了幾塊沒清理好的泥土,去掉了海棠的泥土收集在窗邊曬乾,海棠則丟棄在廚房的垃圾桶裡,根部仍然纏著一些泥土。海棠立在半滿的垃圾裡,依然挺立的支架上落了幾團紙巾和膠袋。海棠終於面對著我,綠色的葉面上停了兩顆不知從何而來的水滴。我丟下手中的紙團,把海棠埋得更深。
窗臺上偶然被海棠佔據的位置又空出了。媽媽說這裡沒有海棠需要的陽光,海棠生長得就是不像朋友家的海棠,不像人家長了茂盛的滿盆,只會一味往高處延伸,也沒有花朵。我們住在城市的高樓大廈高層,窗外是酒店和其他大廈的窗,我們的窗簾也長期處於閉合和半掩之間。窗臺上還有其他各種盆栽,輪流佔據著我出神的視線,出現和消失。負責澆水的只有媽媽,閒時忽然把植物帶回來、或者把菜頭拿去栽種的也是媽媽,這算是她的興趣吧。可是我看著那些連名字也未怎麼認識的葉和花,我認為他們只是死物。

海棠的盆子被收起之後幾個小時,媽媽拿著剪刀,還有幾片海棠的葉子從廚房出來,把海棠又重新放在培養根部的水裡。海棠歪斜的倒在窗邊的玻璃缸的壁上,側目地望著窗戶,露出淡薄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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