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尚在深思的時候,湯浩禾又開口了:「我哋頭先都有考慮到你關心你嗰兩位『新界』朋友嘅感受,而事實上,佢哋兩個嘅處境的確幾複雜,因為佢哋兩個應該算係『新界』入面唯一知道平行世界存在嘅人。如果佢哋將呢個消息帶番『新界』,所帶嚟嘅後果係不堪設想嘅。同時,而家『新界』有同佢哋身份一模一樣嘅人,如果佢哋貿然番去,好可能會令到佢哋都有危險。」
我同意湯浩禾的話,所以點了點頭並問:「咁所以呢?」
湯浩禾微笑著說,似是準備為我帶來一個好消息:「我哋大家討論一輪之後,決定為呢個特別情況而加開一個新嘅規則,就係為佢哋兩位提供一個『新民計劃』嘅選擇。『新民計劃』嘅意思,係俾楊格先生同Nic先生成為我哋『善界』嘅新人民。」
 
我乍聽到這個消息,知道他們竟然容許楊格二人留在如此美好的「善界」,內心自然是相當高興,可是我馬上又想到一個不合理的地方:「但係,喺『善界』入面,應該本身都有一個一模一樣嘅楊格同埋Nic喎,咁唔會令到『善界』好亂咩?」
湯浩禾溫柔的眼神精光一閃,笑著點頭說:「總司令果然轉數快,無錯,為咗處理呢個身份重疊嘅問題,如果楊格先生同Nic先生答應接受『新民計劃』,我哋將會為佢哋安排一個全新嘅身份俾佢喺呢個世界生活,所以由佢哋喺『善界』生活嘅第一日開始,佢哋就會係全新嘅人,呢個都係『新民計劃』嘅另一層意思。」
 
聽了湯浩禾的解釋,我終於明白了。
若楊格和Nic要留在「善界」,他們必先放棄在本來世界的一切,包括家人和自己的身份,然後一個人孤獨地在這裡開展新的生活。
 




「但係,如果佢哋唔同意計劃而想翻去『新界』呢?」我反問了一句。
「嗯……咁就會比較複雜。」湯浩禾皺了皺眉頭並說:「因為如果質然俾佢哋翻去,一來唔知『惡界』人會對佢哋做啲咩,可能會令佢哋有自身危險;二來當『新界』出現兩個有同樣血液、DNA同指模嘅人,可能會引起混亂;三來,『惡界』如果發現佢哋出現,好可能會捉走佢哋,而佢哋曾經出現喺『Psyche』,所以『Psyche』嘅人一定會向佢哋逼供關於我哋同『善界』嘅嘢,長遠計可能會影響到全個『善界』嘅安危。所以除非完全風險評估,否則佢哋暫時都需要以上賓嘅身份留喺『善界』先。放心,當我哋盡快搵出方法之後,我哋會俾佢哋做最後決定。」
 
湯浩禾的回答言之有理,但我也感受到當中所謂的「上賓」其實只是一個美其名的軟禁行動。
當然,我知道湯浩禾的出發點始終是善良的。
畢竟,「善界」其實並沒有任何義務要將Nic和楊格留於此地以及保護他們的安危。
而現在的做法,算是同時保障了他們和「善界」的最大安全。
 
「呢個計劃,唔知總司令你同唔同意呢?因為呢個計劃應該係全球第一次實行,所以如果你同意,我哋就要趁三日後嘅『光僕』國際峰會前準備好計劃詳情,將呢個計劃交俾唔同國家嘅『光僕』領袖檢視同埋投票。」湯浩禾身邊貌似是祕書身份的女生向我說道。
此刻,我的腦海裡堆積了「善界」的歷史、我母親的安危、「新界」將要被「惡界」取代、以及這個「新民計劃」的內容。




所有資料加在一起,讓我頭痛得頭崩欲裂。
「不如咁啦,你哋先問一問楊格同Nic會唔會同意呢個計劃先。如果佢哋接受,我都同意。」其實我也摸索不了到底Nic和楊格會作出怎樣的選擇,所以決定先聆聽他們的想法再作決定。
 
於是,這個臨時會議就在沒有結論之下完結。
雖然我從會議中得到了「Flycation」事件從何而來的答案,可是,我並沒有因此而輕鬆了半點。
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剛才看到我的母親正與「惡界」的周渡廷談笑風生地共晉晚餐的照片。
明明,那個周渡廷只是在偽裝著我,他卻可以跟我母親共處;而我,卻能無奈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我從小而來一直成長的世界,眼看將要被他人所奪去,但我卻無能為力。
這件事,讓我感受到相當大的無力感。
 




而同時之間,我的心也處於一份矛盾之中。
因為我現時的身份是「善界」周渡廷,換言之,我繼續在「善界」居住下去是相當合理的事。
「善界」,確實是一個令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尤其是我曾經經歷過「惡界」和自己的世界,我更明白「善界」是好得無與倫比的。
可是,我真的甘心為了這裡的美好,而放棄原本世界的一切嗎?
這一刻,我答不出來。
 
在同一天的晚上,當我仍在為是否留在「善界」以及該如何處理我本來的世界將要被「惡界」逐步入侵的事情時,我收到了湯浩禾的短訊:「想向你報告兩個消息,一、Nic先生喺今晚已經醒翻。二、我已經向楊格同埋Nic先生解釋咗關於『新界』嘅危險性同埋『新民計劃』嘅安排,佢哋兩位都表示想考慮一下先再回覆,所以我邀請咗佢哋兩位最遲喺聽晚回覆我。」
看著手機上的文字,想到楊格和Nic不知會如何決定去留,我不免感到內心有點煩躁,所以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唔該哂你。」
可是,湯浩禾的訊息在幾分鐘後又傳到了:「距離國際峰會只差兩日時間,或者總司令你都可以親自出手去勸你兩位朋友接受計劃,因為始終今次可能係唯一一次可以批准到非『善界』嘅人留喺『善界』長住。如果佢哋拒絕,好有可能以後都無可能再翻嚟呢個地方。」
「好,辛苦哂你,我知道要點做㗎啦。」我以冷靜的回應中止了與湯浩禾的對話,然後安靜地躺在自己辦公室的電腦椅上。
 
是的,我並沒有回家,反而選擇在傷勢仍在康復中的時候留在辦公室中。
雖然我知道我在「善界」的家跟我在原本世界的家位置是相同的,可是我就是提不起勁要回去。
某程度上說,我是怕。
即使家裡看起來一樣,母親看起來一樣甚至更為溫柔善良,可是,我打從心底裡知道這是不同的。




 
當今天湯浩禾提出了關於長住在「善界」的問題後,我才首次認真地正視這個問題。
我覺得,自己仍未完全接受永遠留在這個世界。
而且,我也想念著我那位仍在我的世界的母親。
一想到現在跟她同住的是來自「惡界」的周渡廷,我內心就會不由自主地冒起一陣寒意。
 
可是,你說我是不希望留在這個世界嗎?
其實也不然。
我今天只不過在「善界」的都市中走了一圈,明明都是同一個香港,但這裡的人和事都實在比我本來的世界美好得多。
美善的人,美善的環境,再加上我現在作為一個組織首領的身份。
若用遊戲術語,我的人生,彷彿獲得了再次首抽的機會。
而若說要讓人生重新開始,這裡簡直是再好不過的起點。
所以,是去是留,先不說楊格和Nic,即使是我自己也舉棋不定。
 
就在這時,我聽到桌面傳來手機的震動聲。




我拿起手機一看,是楊格的訊息。
「你身體Ok?聽講Nic醒翻,聽日一齊去探下佢?」
楊格的邀請,正好呼應了我此刻內心感到無奈時對朋友的需要。
所以,我爽快地答應了。
 
翌日下午三時,我和楊格在「光僕」醫院的花園中碰面。
「估唔到,嚟到『善界』,都係翻番嚟蒲台島。」楊格一邊笑著說,一邊伸展著筋骨。
看他精神的樣子,他身上的傷應該確實差不多痊癒了。
「平行世界就係咁㗎啦,冥冥之中,總有微妙嘅相似。」我不斷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善界」周渡廷,所以刻意將說話說得玄妙,扮作高深。
「都係嘅,如果唔係今次咁嘅經歷,我都唔知宇宙原來係咁大。」楊格靈動的雙眼貶了一貶,臉露微笑地說。
 
他說出這句話後,我們不若而同地安靜了片刻。
數秒之間,鳥語花香、遊人嬉笑、涼風日照,填滿了這個空白的時刻。
在「善界」,彷彿所有平凡之極的時刻也得到了昇華。
 




一想到「善界」,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新民計劃」。
「係呢,你應該知道收到關於『新民計劃』嘅消息?」我開口問道。
「嗯。」楊格簡單地點了點頭。
「你有決定未啊?」我內心既期待,又緊張地追問了一句。
「都算係有嘅,不過我想聽埋你點睇先。」楊格眼珠一轉,將目光投向了我。
 
「睇我?哈哈,我作為『光僕』總司令,一定係留喺『善界』㗎啦。」我隨意地笑了笑。
「咁又係。」楊格表示明白地和應著我的笑容,並說:「但係我就唔似你喇,如果我留喺度,身份又無咗,連份工又無咗,你話點算喇?」
聽楊格無奈的語氣,感覺上他好像不太想留在「善界」。
而對於我來說,我自己的心態其實也極為矛盾,所以一時間也難以回應他。
 
「雖然呢個世界咩都好好,但係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其實真係唔容易。」楊格一邊說,一邊笑著取出了自己的錢包,然後掏出了一張皺皺的卡片,「莫講話份工吖,如果我留喺『善界』,我連自己張卡片都唔用得喇,所以我當初送俾你張卡片,你有冇好好Keep好先,好快變絕版貨㗎啦!」
我笑著點頭回應楊格苦中作樂的說話。
楊格見狀,輕輕用拳頭捶了我的手臂一下,並裝作認真地看著我並問:「真係有Keep好?」
「係啊,絕版吖嘛!」我笑著反了白眼一下。




 
「有Keep就好喇……」
楊格一邊說,臉上一邊收起了本來的笑容。
他的笑容逐漸冷卻,雙目低垂,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和認真。
見了他突變表情,我感到背上冒起了一陣寒慄。
 
這時候,楊格將沉實而肯定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估,你應該唔係『善界』嘅周渡廷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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