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我來到了位於奧地利的「光僕」國際總部。
由於審核遷居到「新界」這件事情極為重要,所以我被安排到頂樓的機密會議室中進行申請的審議會面。
審議的過程比我想像中輕鬆,大概就像工作面試一樣,各個領袖先後問我關於移居「新界」的目的、打算和期望,而我除了自己本來就是「新界」人這一點之外,差不多也如實告知。
而在審議的各國領袖中,除了有幾位曾在「光僕國際會議」中與我交談過幾句的領袖外,也有當天在「光僕國際會議」上向我表示支持的印度領袖古普塔,這一點也使我稍為放心。
看著各個領袖在聆聽的時候頻頻點頭,加上有甘地作為移居的先例,我相信我的申請被通過的機會甚大。
 
會面大約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完成後,一位秘書裝扮的邀請我可以先暫時離開休息。
「唔好意思,請問大概幾耐會有結果?」我雖然對結果頗有信心,但還是想要聽到確實的答案讓自己可以安心下來。
秘書小姐禮貌地笑著回應我:「嗯……因為今日仲有另一宗同類型嘅移居申請,我相信兩邊嘅領袖代表都要一齊開會傾一傾決定,所以用嘅時間應該比較長。你可以預翻兩至三小時啊,出去食完飯再翻嚟都得。」




聽到她的答案後,我意外地愣住了。
「你頭先話,今日仲有另一宗同類型嘅申請?個申請係同我一模一樣?」我向秘書小姐追問確認。
「係啊。」秘書小姐不厭其煩地點頭說。
 
到底有誰會像我一樣申請到「新界」長住呢?
當我仍在思考之際,我聽到秘書小姐說了一聲:「吖!另一位申請人都開完會出嚟啦。」
我循著秘書小姐的眼光望去,我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讓我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的人。
「殷琳!」
 




殷琳彷彿早料到我會呼叫她的名字,所以當我叫出她的名字前,她的身子已經轉向了我,並向我微微一笑。
我馬上走到殷琳身邊,連珠爆發地問:「點解你呢幾日唔覆我機嘅?你去咗邊啊?你無事吖嘛?點解你喺度嘅?點解頭先個秘書話你申請移居嘅?」
「你問咁多嘢,我得一把口,點答到你啊?」殷琳也許是見著我著急發問的模樣,所以忍俊不住地掩嘴笑了起來。
「唔急唔急,你慢慢答我就得。」我見此刻的殷琳笑語盈盈,內心中這幾天以來對她的擔心登時放下了大半,因此緊張感也隨之而下降了。
 
殷琳提議反正尚有兩三小時的空閒時間,我們可以乘機到「光僕」國際總部外面閒逛,順道享受午餐。
於是,我們二人就此離開了「光僕」國際總部。
由於我是從香港的「光僕」總部乘坐私人飛機抵達「光僕」國際總部,所以其實我未曾見過「光僕」國際總部外邊的環境。
而當我剛踏出總部的大門之際,我馬上就被眼前壯麗的景色所打動了。
 




我首先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座小山之上,而舉目看去,山下是一個充滿歐陸式風格的小鎮,七彩奪目的小屋高低不平,沿湖畔林立,彷彿是只會出現在迪土尼公主電影中的場景一樣。
看著這片小鎮風景,我馬上知道所身處的,就是奧地利的著名景點,哈爾施塔特。
我與殷琳從山上一邊欣賞著這片迷人風光,一邊緩步地下山並步進小鎮之中。
在路上我們都心照不宣地並沒有與對方交談,只是安靜適意地眺望著這片童話般的美景。
 
我們在路過小鎮的沿途上經過了一間頗有特色的小餐館,名為「Sampan」。
意外地,店主是一名亞洲人,這吸引了我和殷琳選擇了這間餐廳並選了兩份輕便的餐點。
之後,我們拿著食物,心照不宣地朝著哈爾施塔特湖的方向步去,最後選在湖邊一張長木椅安坐下來。
 
這時候,殷琳向我遞來了我的午餐。
我將餐點接過,卻沒有半點要進食的意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了她。
殷琳會意我正在暗示要她開口說話,但她卻似是刻意視而不見,微笑著將頭轉向了眼前的山脈湖泊。
反正時間尚多,我也不急於要殷琳交代事情,所以也仿傚她一樣默不作聲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
 
「喺你嘅世界入面,哈爾施塔特係咪都係咁靚㗎?」




聽到殷琳突如其來的提問,我有點不解,所以便將目光從美景中抽離,轉向到殷琳的臉上。
此刻殷琳眼簾微微下垂,睫毛略帶不安地抖動著,臉上卻收起了平日常見的溫婉笑容,讓我感覺到殷琳的心情跟剛才見面時有了變化。
因此,我更是期待殷琳解釋她剛才所說的話。
 
殷琳在我身畔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你,並唔係阿廷,而係『新界』嘅周渡廷。我講得啱唔啱啊?」
 
聽了殷琳的話,我呆若木雞,一時間作不了什麼回應。
我內心只是不斷地重複反問自己:「到底她是怎樣知道?身份被她識破了,如何是好?」
 
「睇你嘅反應,你已經答咗我喇。」殷琳微微一笑,但笑意中有著難以掩藏的失落與無奈。
「你係點知嘅?」事到如今,我也無須解釋掩藏了,這反而使我內心多了一份釋然。
「嗯……其實我都懷疑咗一段時間㗎啦,如果要講係由幾時開始,應該係……由『惡界』翻嚟之後。」殷琳側著頭想了想,然後回答說。
她的回答倒是令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確實想不起自己從何事開始露出了馬腳。
 
「唔洗估啦。」殷琳應該是看穿了我的心事,所以微笑著說:「其實係你部手機嘅Lock Screen令我開始懷疑嘅。」




殷琳一說,我馬上恍然大悟地張大了口,抱怨自己竟然遺漏了如此重要的細節。
關於我手機上的Lock Screen,其實是一幅我跟從前的女友殷琳的合照。
我自從來到「善界」後一直在忙,而且也努力從表面上裝成「善界」周渡廷,這反而令我忙卻了這關鍵的細節。
 
「既然你咁早就懷疑,你點解唔早啲揭穿我嘅?」我好奇地問。
「其實當我哋喺『惡界』翻嚟之後,我係最早醒嘅一個,所以第一時間嚟探你。因為你部手機放喺床頭,我雖然無刻意睇,但有一次因為你有信息所以個Mon就著咗,然後我就見到你個Lock Screen。當時我睇到張相,我記憶中我同阿廷並無影過呢張相,但係我好單純咁覺得可能係『新界』周渡廷將手機交咗俾你,所以我都無再諗。
 
後來,我見你醒翻之後一直都係用呢部手機,我個心都開始有少少懷疑你嘅身份會唔會其實係同阿廷一模一樣嘅『新界』周渡廷呢?但係我又諗唔通好多事,例如如果你唔係阿廷,咁點解你要話自己係阿廷?我一直都唔未明白到底發生緊咩事,咁自然就唔會去揭穿你啦。
 
之後,到我哋出發去『新界』捉『惡界』嘅人之前一日,我哋咪去咗睇日落嘅。其實嗰時我係專登想試下你叫你唱首阿延成日唱嘅歌。點知,真係冥冥之中有安排,你唱嘅,真係阿廷最鍾意嘅一首歌。所以嗰一刻,我嘅擔憂差唔多一掃而空,亦都覺得自己諗得太多。只不過,因為我都未解釋到Lock Screen嘅事,所以先會提出要跟你去『新界』一齊捉人,其實目的就係想睇下如果你真正身份係『新界』周渡廷,去到『新界』或者你會有啲特別嘅表現。
 
估唔到,我又真係估中咗。嗰一晚,當你媽媽喺天台邊俾人捉住嘅時候,你第一反應係即刻嗌出咗一聲『媽』。當時我喺航拍睇得好清楚你嗌嘅時候嘅真誠同緊張,而我亦都相信,如果呢個係一個陌生人,以我認識嘅阿廷,佢一定唔會係呢個反應。所以,由嗰刻開始,我又懷疑翻你。然後,當時喺我身邊嘅係屈元林,我知佢好熟你哋『光僕』嘅科技,所以我就問咗佢一句,到底你哋有冇一樣所謂『等值同位素交換』嘅嘢。而屈元林好肯定咁答話從來都無聽過。喺嗰一刻,我就知道,你肯定唔係阿廷,而你的確係『新界』嘅周渡廷。
 
所以,當成件事完結之後,我心入面好嬲你呃我,而我相信呢個大話阿廷都一定有份參與,所以我更嬲嘅係連佢都竟然會選擇講大話。諗到呢度,嗰一日我唔想再見到你,所以我就直接走咗,連你嘅Message都唔想覆。
 




呢幾日,我都係一個人過,嘗試去翻好多我同阿廷去過嘅地方。一路行,除咗傷心之外,我開始諗點解阿廷同你要夾埋一齊呃我。當我靜落嚟諗,其實我明白,阿廷一定有佢嘅原因,而佢嘅原因一定係以善意出發。諗到呢度,雖然我仲有好多唔明,但係好似已經無咁嬲。」
說到這裡,殷琳淡然一笑,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會意,於是開始向她解釋當初我跟「善界」周渡廷交換身份的因由。
當殷琳聽著「善界」周渡廷甘願犧牲自我成就「善界」時,她也不禁潸然淚下。
而到我講完事情經過之後,殷琳的雙眼和鼻子都因為哭泣而變得通紅了。
 
「好啦,我都咩講哂啦,咁到我問翻你啦。你明知我係你假嘅男朋友,點解仲要同我一齊申請移居『新界』?留喺『善界』唔好咩?」我向殷琳問道。
「當我前兩日收到你Send嘅message話你要移居『新界』,其實我已經明白你嘅目的係想翻屋企。喺嗰一刻,我有一個好特別嘅諗法,就係我想去認識你更加多。我會咁諗,係因為我覺得你可以令阿廷放心將『光僕』交到唔係『善界』嘅你身上,你一定有啲好特別嘅地方。又或者係,『新界』呢一個善惡並存嘅地方好特別。所以,我先想趁機會跟住你去『新界』見識下。」殷琳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看著我。
 
「但係,『新界』同『善界』唔同,嗰度嘅人善惡並存,對你嚟講,生活或者會辛苦好多,甚至要無時無刻去防備其他人。你真係可以接受到?」我有點擔心地問。
「當我諗到你作為一個天生無『至善之心』嘅人,竟然可以有一剎那激發出至善,咁代表其實『新界』嘅人,除咗學『惡界』周渡廷所講好容易學壞之外,其實佢哋只要有適當嘅機會,佢哋一樣可以向善。『善界』人人善良,多我一個善良人都無咩分別。但係,『新界』就唔同喇,只要多一個善良嘅人,或者就可以感染到更多嘅人向善。正如你所講,比起天堂,人間先更需要天使嘛。」殷琳輕輕地踢著腿說,似乎剛才糾結在心頭上的煩憂已經一掃而空了。
而聽了殷琳的話,其實我也是萬二分同意的。
雖然當我回到「新界」,我將會從「光僕」總司令變回一個平凡的中學老師。
可是,我依然可以透過廣傳善良的教導,去抵抗「惡界」的霸權。
畢竟,除了正面硬碰交鋒之外,有時候靈活變化如水滲透人群之間的做法可能更具效力。




所以,Be Water,上善若水,是錯不了的。
 
「你估,最後會係『善界』成功保護到『新界』,定係『惡界』成功侵佔哂『新界』?」殷琳的雙眼轉向了遠方的雲海,似是在眺望著未來在「新界」的新生活。
「講真,我嘅世界,每日都變壞緊。甚至,你有一日可能會覺得『新界』嘅情況根本就同『惡界』無分別。但係,我亦都相信,只要呢個世界仲有人願意持守善良嘅初心,咁『新界』依然有得救。」我腦海中盡是近年在世上發生的天災人禍,先不說當中夾雜了多少是由「惡界」派到「新界」中的人興風作浪而成的,但「新界」的危機確實是迫在眉睫。
 
「聽你咁講,似乎『新界』真係好危險喎,咁我係咪應該趁『光僕』未批准我移居之前後悔呢?」殷琳問,但臉上卻只有笑意,沒有悔意。
「既然都做咗決定,咁就唯有,相信自己所做嘅已經係最好嘅決定啦。」我適意地笑了笑,心內一片澄明。
我和殷琳之後就再沒有對話,只是安靜地打開了自己的餐點,然後一邊享受著嘴裡尚有餘溫的美食,一邊陶醉在此時此刻的美景之中。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假如我們移居的申請獲批,明天的我們,應該已經身在「新界」中的香港,回到庸碌的生活節奏之中,並經歷著「新界」的變化莫測。
確實,每個人都不知明天將會有多壞,我們也難以決定明日世界的走向。
 
可是,我可以決定選擇信任今天的自己。
那一個依然會害怕、依然會猶豫、依然會退縮,但同時多了一份可以迎難而上的勇氣的自己。
 
剩餘未知的事,就樂觀地相信,一切將會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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