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那一瓶魔法神經修復靈藥後,我又不知睡了多久,時間彷彿停止了。
 
一束晨光從窗簾透進眼皮上,遠處傳來鳥叫聲。我深呼吸,慢慢張開了眼睛。
 
這是一個寧靜的清晨。
 
我躺在床上大伸懶腰,貪婪地吸入晨光下的清新空氣,卻發現自己抬不起左手臂來。
 
我低頭一望,熟睡着的楊凱晨正伏在我的左手上,害我的左手麻痺而動不了。
 




陽光曬着她的半邊臉,照得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很可愛。
 
我忍不住篤了她的臉蛋一下。
 
為了避免弄醒她,我輕輕力抬起她的下巴,並把左手慢慢抽出來,但她突然像隻小貓一樣,把頭不斷鑽進我的右手掌裏。
 
「哎呀!整醒你添!」
 
「還沒有睡夠呢!」她邊說,邊爬了上床,卻令我的屁股在這張單人床上突了出去。
 




「喂!冇位喇!跌喇跌喇!」我縮了回床上並坐起來。
 
她向我吐了吐舌頭,便乖乖的坐在我身旁,接着蓋上眼睛,把頭依在我肩上。
 
「你喺床邊訓咗成晚?!」我帶點驚奇地問。
 
「嗯,」她點點頭:「昨晚來看你時,陳姑娘跟我說你在黃昏時醒過來了,我決定留宿一晚,讓你一睜開眼就能見到我。」
 
一種熟悉的溫熱感在胸腹裏冒起,而這種暖意經着軀幹湧上了眼眶,我二話不說便把楊凱晨緊緊地擁進懷中,把頭伏在她的右肩上。
 




「嗯?幸⋯⋯」
 
「唔好問,就咁俾我攬住你。」
 
楊凱晨也鬆開兩肩,讓我能伏在她那柔軟的身體上,嗅着那跟花一樣的髮香。緊繃了一個多月的精神總算得以放鬆,睡意也再次慢慢濃罩過來。
 
但我怕繼續睡下去的話,會讓心魔有機可乘,從而把我困在靈魂空間內。
 
我無法承受多一次楊凱晨離我而去的幻象。
 
我們在床上相擁,享受着這一個寧靜而難得的溫暖清晨。
 
「我發咗一個惡夢⋯⋯」我閉着眼,輕輕地在她的耳邊說:「好恐怖嘅夢。」
 
她默默聆聽,似是等我繼續說下去,但幻象的畫面一直在我的腦海中亂竄,而她在我懷中逝去的一幕真實得令我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幻象了。




 
我更用力地擁着楊凱晨,向自己證明現在的時光才是真的。
 
「惡夢嗎?」她在我耳邊細聲道,這溫柔的聲線令我耳朵一片酥麻:「不論是誰,即管是校長,也肯定會有懼怕的事情。」
 
她把手放到我後背上,緩緩地來回輕掃:「只要我和你都陪伴在對方的身邊,就沒有東西好害怕的了。」
 
「嗚哇!!!!」
 
架設在眼眶多年的水壩終於倒下來了,這一年以來承受着的艱苦、思念、迷茫,全都伴隨着淚水決提而出,令我在楊凱晨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我也很久沒有這麼暢快地哭過了。
 
多年前父母離世後,我不得不承擔起大人的責任,不斷提醒自己要堅強地撐下去,並在幸妍面前當好哥哥這一個身份。
 




於是,我便把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藏在心中,只為幸妍能無憂無慮地生活,不用擔心我。但我心底裏明白,幸妍還是很想幫我分擔一下的,只是我把一切責任都擁上身,更在闖進異界前已經過了一年半的半工讀生活,卻犧牲了時間,疏遠了自己跟幸妍的關係。
 
我只是想令自己變得更加堅強,而這種裝着的堅強,卻令我忘記怎樣抒發壓力及不快。
 
為了不讓自信在自己的面前崩塌,便裝作不會哭。
 
殊不知,心魔正是以我多年鬱結在心內的負面情緒作為豐富的食糧,不經不覺地變得強大起來。
 
楊凱晨說得對,只要有人陪伴着自己,就沒事值得害怕的,因為我並不孤單,
 
幻象終究是幻象,只要我緊記着這點,心魔再也不能對我幹出壞事來吧?
 
我稍稍移後了身體,真誠地與楊凱晨對望,一起掛上微笑。
 
「多謝你,晨晨。」




 
我左手撐着枕頭,右手扶着楊凱晨的後腦,向她慢慢傾前。
 
她兩頰泛紅,睫毛微微地顫動着,呼吸聲也漸漸變大。她便蓋上雙眼,與我在醫療屋的蘭廂中,靜靜地渡過這一個清晨。
 
。。。
 
為了加快身體的復原速度,我恢復了以內視代替睡眠的習慣,也是為了避免自己再次誤進靈魂空間。
 
「道幸夏!你醒來了!」
 
「許原?仲有阿熙!」
 
滿臉驚喜的許原走進蘭廂,而跟在他身後的尤介熙則提着一個巨大果籃。
 




「咁大個果籃?有排食喎!」
 
「我們每天都在大飯堂給你拿了些水果,但你一直到不肯醒來,留着留着,就變成這個特大果籃了。」尤介熙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頸。
 
「唔緊要啦,你哋日日嚟幫手清咗佢咪得囉!」
 
尤介熙便忙着把滿滿的果籃放穩在桌子上,而許原則拉了一張木椅坐在床邊:「有兩個消息,一好一壞,想聽那個?」
 
「好。」
 
他雙臂抱胸,大笑一聲:「哈!社時有兩個新成員了!」
 
「你哋兩個加入咗?」我驚道,拿了一個蘋果,並用食指射出水束清洗一下。
 
「對喔!不過呢⋯⋯」他的笑容忽然暗淡下來:「那個叫艾迪文的傢伙真的是有點問題,源千亮不是說,艾迪文答應了你會加入社時的嗎?」
 
「做乜事?」我咬了蘋果一口,爽爽甜甜的,很好吃。
 
「他用寒冰柱把源千亮從冰系舍塔中趕了出去。」尤介熙心存僥倖地回想:「還好沒有受傷⋯⋯」
 
「這個奇怪的傢伙,明明源千亮也拿了他在建工課時得到的上等鑄鐵素材去送給他,他竟然把人轟了出門口?那些素材只有最優秀的建工學生才可以獲得的啊!」
 
許原不解地皺着眉頭,我也困惑為何艾迪文不願接受凱千亮的好意,他大可以直接取去上等素材,然後對凱千亮的邀請置之不理。
 
「嗯⋯⋯我好返晒之後會親自去搵佢,不過我真係冇諗過你哋會加入。」
 
二人相視一笑,尤介熙的笑容比以往更自然了,我猜在他心中的「守護神」或許會因此而感到欣慰吧。
 
「我們一直都不太贊同趙梁兩兄弟,還有貴族學會的蠻橫作風。」
 
「對啊!即管在去年,發生過大飯堂裏的那一場舌戰,那幫『貴族人』仍然在校內橫行無忌。道幸夏你也見到你在跟梁簫淳決鬥時,看台上的風向全吹往支持他的一邊吧?」
 
許原瞇起雙眼,壓低了聲線:「若非林葉兩姊妹的到來及帶領,哪會有正常學生敢於說出相反的立場?誰也不願意得罪趙氏啊!看看那一個火系中級班學長的下場。」
 
火石哥⋯⋯
 
「但林貅櫻和葉柔菊帶給我的感覺並不差,在這世代,我們這些平凡人最好還是選邊站。」許原向我舉高右手食指,說出這令人深思的話。
 
在旁站着的尤介熙竟偷偷地嗤笑了一聲。
 
「笑甚麼?」
 
「咳⋯⋯不是因為你看上了林姑娘和葉姑娘嗎?」
 
「嘩!你咪俾源千亮聽到啊!佢實殺咗你!」
 
「才不是呢!她們兩人作為五大貴族,身份高尚,許多人都很欣賞她們啊!又體貼善心⋯⋯」
 
這形容對葉柔菊來說並沒甚麼問題,但林貅櫻體貼善心?你不是被她下過一次毒嗎?腦子壞掉了?
 
「而且臉容姣好、身材曼妙、婀娜多姿⋯⋯」
 
哦?說出真正的原因來了。
 
這時候,蘭廂大門被推開,兩位女主角都出現了,跟在她們身後的是凱千亮和楊凱晨,還有鄧學長、綺晴學姐及宏谷學長,社時所有成員在聚在蘭廂裏了。
 
可是許原正沉醉於他的小小幻想世界中,毫不察覺有其他人進來了房間。他們聽到許原的說話後,都不約而同地忍着笑,除了凱千亮。
 
「如果她們願意成為我的妻子,我許原肯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但該選哪一個呢?」
 
凱千亮不動聲色地走到許原身後,示意我不要作聲。我望向楊凱晨,她用力抓着葉柔菊及林貅櫻的手臂,才能把笑聲忍下來,卻弄得自己滿臉通紅。
 
「全都要好了!」
 
「要你個頭!飛木擊!」
 
「呯!」
 
許原的後腦被凱千亮喚出的木頭打中,便失去意識地倒在我的床上,而眾人此刻才把笑意爆發出來。
 
「許原這甚麼東西啊?!」宏谷學長大笑着說。
 
「道幸夏!恭喜你奪得亞軍!」鄧學長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嘴角卻不斷地往上抽蓄。
 
我以微笑回應:「始終都係打唔贏趙凰熾。」
 
「兄弟,別這樣說。」凱千亮走到床邊,搭着我的肩膀:「我也打敗了梁簫淳,他似乎還未能從準決賽的失敗中平復下來。」
 
「咁即係我哋兩個都攞到三甲?」
 
「沒錯!」他大力拍了拍我左肩:「今次我們擊敗了梁簫淳,下一次格鬥賽,我們就把趙凰熾打倒!別忘記你還要跟我在擂台上一決高下呢!」
 
忘卻過去的失落,把目標鎖向未來。儘管一時三刻被困在迷茫的濃霧之中,也會堅強不息地撐下去,這就是凱千亮。
 
他在過去十多年間,肯定質疑過若只憑着自己的力量,究竟能不能復辟凱氏,但正正因為他不斷的自我否認及艱苦的磨煉,才造就了眼前這位凱氏王子,亦成就了與他一同歷練的我。
 
「好!出年我哋喺擂台上面打過!」
 
門突然再次被推開,領頭者是杜泓信,緊接身後的是阿康學長、謝禮夢學姐,還有所有學系杯火系隊的隊友們。
 
怎麼了?他們是約好了在同一個時段來的嗎?
 
「火系新星醒來了喔!!!」杜泓信大聲高呼,完全不怕會將陳姑娘引來。他走到床邊,把手放到我頭上並瘋狂地揉弄着我的頭髮:「很厲害呢!居然能迫趙凰熾用出秘術級魔法,你那個能令全身燃起大火的又是甚麼法術?」
 
「別弄他了,阿信,他才醒來不久啊!」阿康學長拉走了杜泓信,我不禁暗暗呼出一口氣,使用了焚身護法的事情還是別讓他們知道。
 
「還叫火系新星?這名字是在學年初時改的,現在要稱呼他作『火系超新星』了啊!」阿紫舉高雙手興奮大叫。
 
「咁之後係咪仲要叫咩『火系紅巨星』、『火系中子星』、『火系黑洞』?」
 
一片沉默,我好像說了些他們聽不懂的事。
 
「道幸夏,你獲頒授『強者證書』了嗎?」阿康學長打破了尷尬。
 
「未啊,我喺呢到訓咗一個禮拜。話時話,好似每次頒獎嗰陣,我都訓咗喺醫療屋?」
 
「你還好說!頒授學系杯時就差了你一個人,你明年也來參加學系杯,繼續跟我並肩作戰!」杜泓信指着我大喝,然後向謝學姐露出燦爛的笑容:「阿夢一定會比鄧顯陽做得更好!」
 
「甚麼甚麼?我好歹也是一位建功立業的火系系長!」鄧學長裝着生氣地抱着雙手。
 
「這全靠我的犧牲和道幸夏的超常發揮啊!別把功績都抱上身!」
 
「我哪有這樣做?阿夢你說一句公道話!」
 
「我⋯⋯嘻嘻!」謝學姐用手指碰着嘴唇,嫣然一笑:「我不懂。」
 
「喂!我可是跟你同班了一年的好同學!」杜泓信不岔地大叫。
 
蘭廂內頓時充斥着一片吵鬧聲,尤介熙早已拖着昏迷了的許原遠離正在爭吵着的兩人,而阿紫和阿翠都厭煩地用手掌掩着耳朵,其他人則在旁勸架,或單純地看熱鬧。
 
我正是後者,舒服地躺在軟綿綿的床上並默默牽起楊凱晨的手。在這喧鬧的房間中,我反而能靜下心來。
 
有大家的陪伴,就沒有任何事情會讓我害怕的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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